我骂了爹(散文)
河南省确山县普会寺中学胡泓漪
我的家乡在桐柏山区。村庄被蜿蜒绵亘的山峦环绕着,山坡上长满参天大树,郁郁葱葱遮天盖日。春夏之时,这里轻风微荡,虫吟鸟鸣,美妙无比。
但不知从啥时候起,山上的树不断被人偷砍。看着绿色王国的“臣民” 一天比一天减少,我流泪了。是呀,过队日时,老师不是讲过,砍树是破坏行为吗?心想:要是碰上偷树贼,我一定要像刘文学抓坏蛋那样,决不放过他!
那天,我正伏在石板上做作业。爹风风火火地跑回家来,对娘说:“今黑‘轰’树哩。”他急忙取下一把大斧,蹲在地上磨起来。
喝罢汤,天就黑透了。娘要我去睡觉,爹说:“睡啥?叫他也去。”娘问:“他去能中个啥用?”爹说:“打个电筒抱个衣裳,比没人强。”娘又问:“不会出啥事?那可是公家的。”爹不耐烦了:“怕啥!大伙都弄,谁胆小谁吃亏。”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啥,就抱个电筒跟着爹娘朝后山摸去。当爹在我的手电指引下,挥斧劈向一棵大树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这
时,近处远处灯笼火把蜂拥而至。顷刻间,斧砍锯割声不绝于耳。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大砍伐啊!
看着爹的大斧一下下砍着树干,我竟伤心地哭了。平时老师的话一下子又响在耳畔,心头隐隐作痛。这时,我浑身蓦地聚起一股劲儿,上前一把抱着爹的腿哭了起来:“别砍了,老师不让!”爹一时被我的举动震呆了,可马上就火了:“放屁,打好电筒!”又继续疯狂地砍起来。
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我一下子将手电筒掷出去,传来“砰”的碎裂声。几乎同时,我脸上狠狠挨了一耳光:“混帐东西!”娘跑过来,一边摸索着扶我,一边埋怨:“老东西,为几棵树,就不要儿子啦!”我像是从娘的话里受到了鼓励,爬起来,一蹦三跳地喊骂起来:“大坏蛋,偷国家的树,是大地主刘文彩⋯⋯”
“畜牲!”恼羞成怒的爹,一巴掌将我打得滚下土坎,再也爬不起来⋯⋯ “好个挨千刀的,你赔我儿子!哇⋯⋯”娘像只疯了的老母鸡展翅扑过
来。半晌,爹扔掉板斧,抱起我使劲摇晃。我故意憋着气不出声,吓得他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我向医院飞跑。
一路上,他们一声一声地呼唤我,凄厉的声音回荡在那充斥着贪婪与罪恶的山谷⋯⋯
一天晌午,村外开来几辆汽车,下来几个挂冲锋枪和照相机的人。村里的几个大伯大叔被戴上手铐拉走了。当时爹正捧个大碗呼噜呼噜吃着小米稀饭,只见他两只手哆嗦不止,两条腿颤抖得像打闪。
车走出大老远,他才长嘘一口气,扔掉手里的饭碗,伸手照我头上打了一巴掌:“你这个小崽子哟!”爹的大手落下来的时候,竟轻飘飘的,像娘纺过的棉花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