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鸽子情

张仁斌

一、相识

一只鸽子，侧侧歪歪飞过一片田野，它再也飞不动了，它想寻个落脚之处，它看见一片校舍，它听到了少年们的欢叫声⋯⋯

那是 1995 年的 11 月 12 日，辽阳市灯塔县单庄乡三家村小学六年级的几个学生，下课后正在学校操场上玩耍，王家彪一眼就看到了鸽子。鸽子从灰蒙蒙的天空上挣扎着，飞落到操场上。王家彪叫一声：“鸽子！”怪的是那鸽子并不躲避他。

王家彪捧起鸽子后，才发现它受伤了，翅膀上沾着血迹，双眼无力地一会儿闭上，一会儿又不安地睁开。王家彪发现鸽子腿上还箍有铁环，上面刻着“辽宁省信鸽协会代号 00354”的字样。同学们惊叫起来：“是信鸽。” 于是，大家猜测它是如何受伤的，是比赛途中遭到了老鹰的袭击，还是被人用弹弓射的⋯⋯一切不得而知。

王家彪把鸽子抱回家，家中人见了受伤的鸽子，都心疼得不行。捧一把稻谷喂它，它将头扭到一边，捧一把大米喂它，它依然不吃。家里人叹道： “它受了伤，又不肯吃喝，难活下去啊。”可王家彪却不肯离开它，他守在鸽子身边，用手指轻轻梳理它的羽毛，哄它道：“吃吧吃吧，吃了伤才会好， 才能找到你的主人。”鸽子似乎听懂了少年的话，果然吃了几粒米。

二、寻找失主

几天后，鸽子就跟王家彪熟了，王家彪喂它米，他就吃米，喂它水，它就喝水。王家彪还弄来了一只旧鸟笼，晚上，只要他一打开笼门，鸽子就自己钻进去。

不久，王家彪的班主任也得知了鸽子的事。于是，老师告诉家彪：信鸽是有主人的，主人丢失了鸽子一定很着急。他还告诉家彪：鸽子很有灵性， 懂得感情，善解人意。据西方宗教故事说，洪水从天而降时，人躲在了方舟上，随水漂泊，而后，从舟上放出鸽子去探洪水是否退了，等啊等，终于， 鸽子衔着一枚新拧下来的橄榄枝返回了舟上，于是人们知道地上洪水已退， 平安已临。因此，鸽子象征着和平与友爱。

听了老师一番话，王家彪想了许多许多。数日来，经他精心调理，鸽子的伤已经痊愈了，灰蓝色的羽毛，亮闪闪的，一双红眼睛那么可爱，真舍不得与它分手啊。可老师说的又那么有道理，这是信鸽啊，鸽子中的佼佼者， 失主现在一定急坏了，应该放飞它，让它回到主人的身边去。

王家彪匆匆回家，一推开房门，一番情景感动得他几乎落下泪来。拴在木橛上的鸽子，冲他摇头摆尾，从嗓子眼里轻声温柔地发出亲昵的“咕咕” 声。家彪走近它时，它将身子往家彪的腿上蹭。

他轻轻抚摩着鸽子，小声对父母说：“爸，妈，我要放飞它了。” 父母理解儿子此时的心境，只是问了一句：“你舍得？” “它的主人更舍不得呢。”家彪回答说。

风和日丽，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家彪将鸽子抱到了村外，心里阵阵难受：“再见吧，今后你⋯⋯”一想到要离开相处了这么多天的鸽子，他的心别提多沉重了，连鼻子都发酸，可他仍毅然将鸽子往蓝天上一送⋯⋯

然而，奇迹又出现了，鸽子扑闪着双翅，却没飞向天空，而是落在了家彪的脚边，来回走动着，发出“咕咕”的叫声，任你怎么赶它也不肯离去。

是啊，它不愿走了，谁是它的主人？在它眼里，王家彪这个善良的少年，就是它的主人！

几次放飞，情形全然如此。王家彪却决心已定，非要找到信鸽的主人不可。无奈间，他想到了另一个朋友，那便是《新少年》杂志。于是，他给《新少年》杂志社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收养信鸽的经过，并请杂志社的叔叔相助， 找到信鸽的主人。

杂志社十分重视此事，当即便与辽宁省体育总会联系。体育总会的同志认为：从鸽子脚环上的号码 00354 来看，它是一只属于某地方分会的信鸽， 他们请杂志社转告王家彪，暂时收养信鸽，体育总会想办法寻找失主。于是， 杂志社的编辑给王家彪回信了：收养信鸽，体育总会将寻找失主。

三、鸽子之死

鸽子对家彪的感情越来越深了。那是王家彪最快乐的日子，家彪去上学， 鸽子就在他的头顶飞着，送他一程。他放学，鸽子又会飞出一程迎他。久而久之，家中其他人给它喂食喂水，它连睬都不睬，惟独吃家彪喂给它的东西。晚上，其他人打开鸟笼的门，它看都不看一眼，惟独家彪打开笼门，它才“咕咕”叫几声钻进去。家彪不在家时，父亲会将鸽子拴上，那时，鸽子便十分不安，在地上转来转去。家彪一回到家，它立刻高兴了，与家彪亲热一番后， 便安静下来，不再转来转去了。望着它那可爱的样子，家彪真是爱不释手， 总是故意逗它几句：“小家伙，你为什么这样乖啊？”这时，鸽子就会轻轻在家彪手上啄两下，一点也不疼，啄得痒痒的，弄得家彪忍不住直想笑。他知道，这是鸽子在跟他套近乎呢。多么善解人意啊！难怪故事中说鸽子会口衔橄榄枝，向人们报告洪水已退的消息呢。

日复一日等待失主，一晃就是数月，失主却仍未找到。如果找到了失主， 本文的结局将会是另一种写法。现在，我不得不提着沉重的笔，按照事情的真实过程，写完这篇文章。

屈指算一算，还差 10 天就要过春节了，学校也已放了寒假。

这天，王家彪钻出被窝，向窗外张望，哟，下雪了，天地一片苍茫。他一如往日，打开鸽笼的门，鸽子“咕咕”叫着钻出来，先轻啄家彪的手，又吃他喂的食。一番亲热之后，家彪想起今日要到同学家做作业，就将鸽子拴在了房檐下的木橛上⋯⋯

家彪去了同学家不久，发生了意外。也许鸽子想去找王家彪，或许它突然间想起了从前的主人，总之，它越来越不安，绕着木橛走来走去，最终，竟挣脱了拴着它的那根细绳，扑打着翅膀，迎着漫天的飞雪，向村西飞去。它落在了一家人家的房上，不知何故，它有些心焦地发出了叫声。令人

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在此刻⋯⋯

一个纯洁善良的农村少年，收养了受伤的鸽子，治好了它的伤，和它成了最真诚的朋友。然而，一个成年人，看见了落在房顶上的鸽子，却将汽枪压上了子弹，瞄准了这只漂亮的鸽子，持枪的手一点也未颤抖⋯⋯

王家彪在同学家写着作业，忽听街上有人叫嚷什么，好像在喊：“出事了！”不知为何，他猛然间就想到了鸽子。于是，他夺门跑了出去。

他迎头撞见一个小伙子，那小伙子手捧一只血淋淋的鸽子，边走边念叨： “谁的鸽子被枪打了？噢，还有脚环⋯⋯00354⋯⋯”

家彪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劈手夺下鸽子叫道：“我的鸽子！我的鸽子！”

再看鸽子，那美丽的眼睛已不复存在，被子弹打冒了，浑身鲜血淋淋， 连灰蓝色的羽毛都被血水浸透，乱纷纷的。可它的身子尚存一丝热气，并轻轻颤动着，嗓子眼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喘息声。

王家彪飞跑回家，他顾不得家人的惊叫和询问声，急切地将鸽子放到炕上，捧来雪白的大米送到鸽子面前，他心中还存一丝希望，希望像上次一样， 鸽子会复原，哪怕它瞎了，他也要好生待它，直到它的主人到来⋯⋯

然而，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是人伤害了它。10 分钟后，鸽子的头无力地搭在家彪的手上睡去了，永远睡去了，不再醒来。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许多天后，家彪走在上学的路上，还总要仰望蓝天，他多希望鸽子又会飞在他头顶送他一程啊。人们哟，是否该扪心自问有没有一点爱心？如果没有，那你就看一看这个走在乡道上、脸色黝黑的农村少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