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蘑菇的地方

李双田

初秋，一场梅雨过后，起了漫天大雾。小黑山的人知道，采蘑菇的季节又到了。

天麻麻亮，石蛋儿就被妈妈喊醒了：“石蛋儿，妈上山了，饭在锅里。一会儿你吃完饭，喂喂猪，等你爸放牛回来。”

石蛋起来吃完饭，喂了猪，天就大亮了。

石蛋也急着上山呢。爸爸要半晌午才回来，石蛋就插上门，挎着筐去找邻院的好伙伴老根儿。

老根儿早吃了饭，要上山。姐姐嫌他小，不领他，正生闷气呢。石蛋来了。“老根儿，走哇。”

“上山？”“上山。” “走，走！”老根高兴极了。两个人蹦蹦跳跳向山里走去。

走了很远的一段山路，聪明的石蛋提议说：“老根儿，这附近一定被人采过了，咱俩远点走，会采着一大片呢。”

老根儿平时就很佩服石蛋儿，听了他的建议，连声附和：“对，对。” 心里想，哼，虽然姐姐不领我，我一定采得比她多！

他俩继续向小黑山深处走去。走到一处高耸的山脚下，他俩停住了。山坡上萌生着茂盛的小柞树，大树被林业队砍伐了，树根下最爱生蘑菇。

于是他俩分头向山上爬去。

浓雾在悄悄地飘散，强烈的阳光又洒满了墨绿的小黑山。小黑山一定不知道，在它的深处，有两个少年，正趟着湿人的雾水，仔细地寻找生长蘑菇的地方呢。

石蛋爬呀爬，小脑袋在青棵子里钻来钻去。头发、衣服全湿透了，也毫不在乎，还是仔细地找呀找。在半坡上的一墩树丛下，石蛋终于发现了一片胖乎乎的蘑菇芽！他眼睛一亮，轻轻扒开杂草：呵，还是榛蘑呢。石蛋知道， 榛蘑是群生的，只要发现一墩儿，附近准是一大片！他抑制着心头的惊喜， 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细瞧，果然到处都是！石蛋乐坏了，直起腰，张口要喊老根儿，却没有喊出来。这么多蘑菇，要是告诉妈妈来采，会采好几天，会卖好多钱呵，要是喊了老根儿⋯⋯可是能不告诉老根吗？石蛋突然对自己的念头感到吃惊。也不知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他觉得这念头是不光彩的， 可是又赶不走，抹不掉。怎么办呢？石蛋犹豫了。越往前走，蘑菇越多，石蛋的心跳得越厉害，心里越发没了主意⋯⋯那胖乎乎白生生的蘑菇芽，一会儿变成了妈妈赞许的笑脸，一会比变成了老根儿怨恨的眼睛⋯⋯

走着走着，眼前渐渐暗了下来。石蛋儿猛然抬起头，浑身一激灵：完了！ 走进老林子里了！粗大的林木遮天蔽日，石蛋儿顿时辨不出东南西北了。他惊恐地返身往回走。走了几步，不对劲儿。又往前走，还不对，这样走了几次，都不行。石蛋知道自己真的迷路了，反而镇定下来，石蛋呀石蛋儿，平时妈妈夸你，老师夸你，你也自以为是好孩子呢。可是今儿个⋯⋯迷路了更好，叫狼吃了都活该！此刻石蛋儿才看清了自己原来多么⋯⋯他后悔为什么不喊老根儿。这么想着，石蛋心头一阵冰凉，湿漉漉的衣服这时冷得他浑身发抖。他想哭；又怕哭声真的引来狼，引来黑瞎子。他背靠一棵大树，闭上眼睛，泪水汩汩淌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的石蛋儿听到一丝细弱的喊声。是老根儿喊？

不可能。一定是幻觉。可是隔了一会儿，那丝隐隐约约的喊声又传了过来。石蛋睁开眼睛，屏息静听：“石蛋儿——”果然是老根儿！石蛋儿来了精神， 拔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闯去。越往前走，喊声越清晰。近了，更近了，连声音里透着的焦急和激动都听出来啦：“石蛋儿——，你过来——，这边儿蘑菇可多啦——”

石蛋儿终于走出了老林子。放眼北坡，虽然看不到老根儿在哪儿，他却感到离自己很近，很近，就在眼前。石蛋低下了惭愧的头。喊声撞击着他的心，他再也忍不住了，鼓起全身的勇气，冲着背坡高喊：“老根儿——，我在这儿——，这边也有好多蘑菇！”

浓雾早已散去，阳光静静地流淌。两个少年清脆的呼喊，在小黑山深处回荡，传得老远，老远⋯⋯

呵，美丽的小黑山，到处都是生长蘑菇的地方！

（插图王龙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