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词派形成和艺术成就

所谓花间词派,因后蜀赵崇祚所选编的词集《花间集》得名。后蜀赵崇祚在940年编成《花间集》10卷,选录18位“诗客曲子词”,共500首。

后蜀词人欧阳炯的《花间集序》记述了当时词人创作的情景:

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忏之玉指,拍案香檀。不无清绝之词,用助娇娆之态。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倡风。

《花间集》所收录的词只有小令和中调,而没有长调慢词。这并不是选者对小令有所偏好摒弃慢词而不收录,是因为从晚唐至五代,甚至在北宋初年,慢词还没有发展出来。

《花间集》是最早的文人词总集,它开创了以婉约的笔触写艳情的词体范式。它所列的18个作者中温庭筠、皇甫松为晚唐人,其余多数为五代西蜀文人包括流寓、游宦者。

花间派词人奉温庭筠为“鼻祖”,但只继承了温庭筠词中偏于闺情、伤于柔弱、过于雕琢的“柔而软”的词风,多数作品尽力描绘妇女的容貌、服饰和情态,辞藻艳丽、色彩华美,题材狭窄、内容空虚,缺乏意境的创造。其中也有少数作品能够脱去浓腻的脂粉气,具有较为开阔的生活内容。

花间词派的形成,有它深刻的社会政治和文学原因。晚唐时局动荡,五代西蜀苟安,君臣醉生梦死,狎妓宴饮,耽于声色犬马。

正如欧阳炯《花间集序》中所述:“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嫦娥。”花间词正是这种颓靡世风的产物。

晚唐五代诗人的心态,已由拯世济时转为绮思艳情,而他们的才力在中唐诗歌的繁荣发展之后,也不足以标新立异,于是把审美情趣由社会人生转向歌舞宴乐,专以深细婉曲的笔调,浓重艳丽的色彩写官能感受、内心体验。

晚唐李贺、李商隐、温庭筠、韩偓等人的部分诗歌,又在题材和表现手法上为花间词的创作提供了借鉴。词在晚唐五代便成了文人填写的、供君臣宴乐之间歌伎乐工演唱的曲子。

欧阳炯在《花间集序》中记载:“绮宴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戕,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辞,用助娇娆之态。”这就说明了花间词的题材和风格,就是以“绮罗香泽”为主。

《花间集》中也有少数表现边塞生活和异域风情的词,如牛希济的《定西番》,表现塞外荒寒,征人梦苦,风格苍凉悲壮;李珣的《南乡子》、孙光宪的《风流子》,表现南国渔村的风俗人情,也较清疏质朴。

如李珣的《南乡子·渔市散》:

渔市散,渡船稀,越南云树望中微。行客待潮天欲暮,送春浦,愁听猩猩啼瘴雨。

这首词,前三句从空间落笔,后三句从时间着墨,或即景抒情,或缘情写景,景中有情,情中有景,处处落在一个“愁”字上面,是一篇情景交融的佳作。

除了温庭筠和韦庄外,欧阳炯也是花间词派的大家,《花间集》的序就是他写的。欧阳炯的《花间集序》展现了花间词的类型风格:“镂玉雕琼,拟化工而迥巧;裁花剪叶,夺春艳以争鲜。是以唱《云谣》则金母词清;挹霞醴则穆王心醉。”

欧阳炯的词传世不多,然而却多有绝妙之笔。比如他的《清平乐》,虽然在意境上确实没有出彩的地方,与一般描写春愁的诗词无二,但是用字十分有特色。

这首词写道:

春来阶砌,春雨如丝细。春地满飘春杏蒂,春燕舞随风势。春幡春细缕春缯,春闺一点春灯。自是春心缭乱,非干春梦无凭。

诗词句句重复同一个“春”字,五代之前早已有这样的写法,如南朝乐府民歌《西洲曲》中重复的“莲”字,但是欧阳炯八句竟然用了10个“春”字,而且一点不感觉别扭,可谓是奇文。

上阕欧阳炯从石阶缝隙中长出的春草、丝细的春雨、飘落的春杏来让人产生冬去春来,季节更替的感觉。然而“忽见陌头杨柳色”春天已经到来,自己却孤身一人,闺妇如何能不“悔叫夫君觅封侯”?

“春幡”乃是春天出游插在鬓角的小春旗,如今丈夫在外,虽然已经到了杏花的飘飞季节,春旗还闲置在那里,无心收拾。可见闺妇在等待中的矛盾、惆怅的心情。

最后两句乃是说她做了个好梦,梦见心爱的人回家了,梦醒后却只有思念陪伴她。这样的结尾给人们留下充足的想象空间,细品其中滋味,不能不让人赞叹。

《花间集》共收录欧阳炯的词17首。牌名有别,其中《南乡子》8首,《浣溪沙》3首,《贺明朝》2首,《三字令》、《献衷心》、《江城子》、《凤楼春》各一首。内容涉及相思之苦、美人纤态、男女情爱。

清代学者况周颐在《历代词人考略》中对欧阳炯的词这样评价:艳而质,质而愈艳,行间句里,却有清气往来。

花间词创造了诸多的艺术成就,有着巨大艺术魅力,它所描绘的景物富丽,意象繁多,构图华美,刻画工细,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能唤起读者视觉、听觉、嗅觉的美感。

花间词在语汇、结构、表现技巧、意境构成等方面形成了“别是一家”的体制规范。花间词产生了一批艺术精湛的作品。

这些作品在内容上记录了那个时代人们的思想感情,具有真实的历史认识价值。在艺术上,它们在描摹景物和模拟人物情感上具有高超的技巧,将人物的内心世界刻画得真切感人。

大多数花间词作品的表达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叙事过程,是通过一个故事情节和情景来实现情感抒发的。词中女主人公的活动范围往往局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所以,叙述过程便在一个特定的画面内展开。也正由于此,花间词发展出了一种与唐诗迥然不同的叙述性抒情风格。

花间词人往往预先有满足读者期待的创作心理,所以形成了与传统诗人不同的表现闺情的方式,在意象方面有独特之处。

花间词的意象呈现大多带有一般意象的性质,它们往往不是对特殊和具体对象的真实摹写,与对象内容并不具有严格的对应性,而带有非写实的泛化描写特点。

花间词意象从总体上看,范围并不宽阔,大体上可归为人物情态、动物、植物、天候与场景意象五类,而社会与政治生活类意象则极其罕见。

花间词作品的绝大多数意象,都流溢着女性的婉约,而突出的表现,是对场景、器、物和人的形态声色的描绘。

花间词带有女性色彩的意象组接,其突出倾向是大量转借移置传统诗歌中富于情爱生活象征或意味的词组,如春花、秋月、柳絮、杏花、云鬓、眉黛、珠泪、纤腰、帘幕、帷屏、山枕、锦衾、魂梦、别恨、惆怅等。

花间词在抒情表现上以侧艳为主,创造出绮而怨的审美情趣,从而奠定了“词为艳科”的当行本色。

花间词是词发展过程中的历史必然阶段,它奠定了词的基本特质,虽然它处在稚嫩的发展阶段,但作为词体的缘情特征、抒情内容、抒情方式、抒情手法等都已经基本奠定了。对后世词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力。

[旁注]

中调 词调体式之一,指词调中的长短适中者。从字数上看,明代刻本《类编草堂诗余》中以59字至90字为中调,这个划分没有根据,但因为已经通行,所以一般都沿用这种说法。如“临江仙”、“一剪梅”、“蝶恋花”、“钗头凤”、“渔家傲”、“青玉案”、“江城子”等。

慢词 宋词的主要体式之一,它与小令一起成为宋代词人最为常用的曲调样式。慢词的名称从“慢曲子”而来,指依慢曲所填写的调长拍缓的词。“慢曲子”是相对于“急曲子”而言的,慢与急是按照乐曲的节奏来区别的。

意境 指抒情性作品中呈现的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活跃着生命律动的韵味无穷的诗意空间。明学者朱承爵在《存馀堂诗话》说:“作诗之妙,全在意境融彻,出音声之外,乃得真味。”

《清平乐》 词牌名。原为唐教坊曲名,取用汉乐府“清乐”、“平乐”这两个乐调而命名。《清平乐》为宋词常用词牌。通常双调46字,8句,前片四仄韵,后片三平韵。

《浣溪沙》 唐代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分平仄两体,字数以42字居多,还有44字和46字两种。最早采用此调的是唐人韩偓,通常以其词为正体,另有4种变体。全词分两片,上片3句全用韵,下片末两句用韵。此调音节明快,为婉约、豪放两派词人所常用。

描摹 指透过覆在原件上的透明纸按照看得见的线条或文描绘,其中,透明的纸一般为宣纸,也可以是其他半透明的纸。后引申为用语言文字表现人或事物的形象、情状、特性等。描摹是一种语言表达技巧,它能使所要描写的对象形象与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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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集》中收得最多的是温庭筠的词,共66首、孙光宪共61首、顾敻共55首、韦庄共47首,最少的是鹿虔扆和尹鹗,人各6首。编者赵崇祚自己一首也没有,序者欧阳炯只有17首。可见选者态度客观,毫无私心。

《花间集》入选的作者也不限于后蜀一地。例如孙光宪虽是蜀人,却长期不在蜀地生活,《花间》结集时他也不在蜀,而他的词却被选了61首之多,仅次于温庭筠。其中有的词说到“木棉”和“越禽”,说到“铜鼓与蛮歌”,都是咏南方的风物,可见编选者的材料来源不限于蜀地。

所以不应该把《花间集》当做某一地方作家的选集,而是代表我国在10世纪30年代至11世纪40年代,这,100多年中新兴起来的一种抒情诗歌的总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