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岁月
如果说诗人的童年与塔尔罕内紧紧联系在一起,那么,他的青少年时期则与莫斯科密不可分。他在这里度过了学生时代,成为一个诗人。
阿尔谢尼耶娃为了使外孙求学方便,将寓所安置在小莫尔恰诺夫卡,那是一所带阁楼的黄房子,两侧的邻居都是些五层楼房。
同来的家庭教师约翰·卡倍,原是个受伤被俘的亚尔萨斯人,曾在拿破仑的禁卫军中当过军官。他喜欢讲战争故事,还常哼马赛曲。他给了莱蒙托夫很好的影响。
约翰·卡倍到莫断科不久便患肺结核死去了。外籍教师还有荷兰老人冉德罗,英国人汶德逊,莱蒙托夫就是跟他学习用英文直接阅读拜伦和莎士比亚作品的。
少年时代的莱蒙托夫很勤奋好学。他天资聪明,所学课程,门门都能心领神会。
莫斯科的一切,都使莱蒙托夫感到心情激动,兴奋不已;他对故乡的受与对古老的俄罗斯都城的爱交织在一起,从而唤起了他对祖国和人民的爱, 激发了他对祖国和人民的自豪感。他在自传体诗歌《萨什卡》(1839)中, 曾经表达过他对莫斯科的爱。
一八二八年秋天莱蒙托夫考进莫斯科大学附属寄宿中学。寄宿中学与莫斯科大学关系密切。在这里任教的也是那些教授、那些先进的教师;学生中的自由思想颇为流行。
十二月党人卡霍夫斯基,和十二月起义的其 他许多参加者,都曾经在贵族寄宿中学学习过,这使学生们引为光荣,永矢不忘。他们瞒着当局,暗地抄录普希金、雷列耶夫和其他十二月党诗人的禁诗。他们像全国当时许多同庚青年人一样,希望把十二月党人的事业继承下去。
莱蒙托夫这一时期的学习情绪与日俱增,思想也处在急速发展和逐渐成熟的阶段。
当时的学监是巴甫洛夫。他信奉谢林学说,在学生中曾极力宣传谢林的哲学观点。那时,许多学校都出版手抄本杂志。贵族寄宿学校出版了《曙光》杂志,莱蒙托夫在这个刊物上发表了他的诗作《印第安娜》和他翻译的席勒的作品。此外,寄宿中学还出版了《蜂房》和《灯塔》两种杂志,莱蒙托夫也参加了其中的工作。
莱蒙托夫非常喜爱普希金的诗。由于诗歌的吸引,他自己也开始写起诗来。有一次,他在文学老师拉伊奇创办的文学社的集会上朗诵了自己试作的诗篇。拉伊奇听了很高兴,对他大加鼓励。不久,莱蒙托夫便占据了文学社的首要地位,成为全校知名的诗人了。
拉伊奇在学生中积极倡导练习翻译伟大诗人们的诗篇。莱蒙托夫选择了席勒,他利用课堂以外的一切闲暇时间,孜孜不倦地献身于这项启人心智的工作。这一段时光,他大量地阅读了普希金、莎士比亚、拜伦、歌德、席勒、司各特、托马斯·摩尔、雨果等人的作品。这种阅读丰富了他的诗歌写作经验;他如饥似渴地吸取了俄国诗歌和欧洲诗歌的精萃。
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竟然读了那么多,写了那么多,不能不令人感到惊奇。
在寄宿学校的两年求学期间,他是个优秀生。他同时写了六十多篇短诗
和几篇长诗。长诗《恶魔》也是在这里开始写的,原稿上标有一八三○年初写于寄宿学校。
莱蒙托夫写诗的尝试,却有着模仿普希金和拜伦的痕迹。比如《高加索的俘虏》和《海盗》的原稿,还依稀可见作者是个不够成熟、也不很老练的诗人。两首诗,不仅在标题,而且在行文中都不乏模仿的痕迹。这位年轻的诗人,就这样逐渐地成长起来了。
莱蒙托夫在学习普希金和拜伦的同时,又摆脱了他们的模式,从创作一开始就保持着自己独特的风格,并自成一家。为此,车尔尼雪夫斯基指出过: “莱蒙托夫某些不十分成熟的诗篇,就外部形式而论,是仿效普希金的创作, 但这只是外部形式上的模仿,而不是思想上的模仿,因为其中的思想完全是莱蒙托夫的,是匠心独运的,它已超出了普希金思想的范围。”
莱蒙托夫的诗作,一开始就浓郁地表现了爱国主义的主题和自由的主题。他自称是“自由之友”,不断地呼唤着自由:
爱情、虚荣与青春的毒鸩, 我将要把你们永远遗忘, 我将要重新自由地飞去, 求取那永恒无上的荣光!
他为祖国的“沉闷”和不自由而烦恼,并在一个没有封面的不大的本子中写道:
祖国的空气似乎很沉闷, 心情又沉重,又无聊⋯⋯
他在另一篇小诗中却尽情地欢呼为祖国争自由的人们: 高傲的人们,你们又奋起,
起来去争取祖国的独立,
那些专制君主傲慢的后裔, 他们又在你们面前倒下,
血的自由旗帜又重新升起⋯⋯
沙皇尼古拉一世统治的年代,俄罗斯在反动的苛政下奄奄待毙。人们为“奴役和锁链”而呻吟。诗人在《土耳其人的哀怨》中,借土耳其人之口述说了俄罗斯的悲惨和不幸。他在“附记”中点明:“饶恕我这任性的暗示吧; 让虚伪把真实掩盖起来。”他的“暗示”和“掩盖”则是在自问自答:
你知道暑热的阳光下这个野蛮地方吗?
⋯⋯⋯⋯
在那里人们的生活一开始就是痛苦的, 在那里人们呻吟在那奴役和锁链之下, 在那里紧跟着欢乐飞来意外的灾祸!⋯⋯ 朋友!这地方⋯⋯就是我的祖国!
自由,祖国,人民促使莱蒙托夫不断地深思,时时刻刻感到激动。寄宿学校的许多学生,由于秘密阅读十二月党人雷列耶夫的崇尚自由的诗篇,他们也在梦想着共和主义的自由,憎恨专制主义的统治。
沙皇的鹰犬,宪兵司令卞肯道尔夫看到自由思想的广泛传播,曾向尼古拉一世上一道奏折,惊呼在青年人和莫斯科大学附属寄宿学校的学生中,“有许多人浸透了自由主义思想,渴望革命,相信在俄国也可以实行宪政。”尼古拉一世看到奏折后,非常重视,决定要亲自过问。
一八三○年春天,沙皇颁布了将寄宿学校改为普通中学的命令。
同年夏天,外祖母锁起门,带着莱蒙托夫来到莫斯科近郊的领地谢列德尼科沃,避暑消夏。这领地是外祖母的兄弟德米特里·阿列克塞耶维奇·斯托雷平家的。此后一连两个夏天,莱蒙托夫都是在这里度假消暑的。
斯托雷平本人这时已不在人世,他死于一八二六年。这里的田产是由他的孀妻叶卡捷琳娜·阿波拉希耶芙娜·斯托雷平娜经营。
谢列德尼科沃也跟塔尔罕内一样,有个藏书很多的图书室。在宽敞的通风良好的房间里,高高的书架上摆满了一册册皮面书。这是斯托雷平的书藏。莱蒙托夫在这里孜孜不倦地阅读了雷列耶夫的诗,从一些小抄本上背会了普希金的被禁止但却很流行的诗,为了这些诗,普希金曾无端地遭受过迫害与流放。读书之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喜欢独自一人在池塘边上或者花园里徘徊,到村中墓地去散步,或坐在自己房间的窗下沉思。他抚今追昔,浮想联翩。同时代人讴歌自由的诗篇,以及他们的英勇行为,时时鼓舞他永远向上,激励他不断追求。于是他写了自己的诗《预言》:
那一年将来到,俄罗斯的凶年, 那时候沙皇们的王冠将坠地; 百姓将要忘记对往昔的敬仰,
⋯⋯
那时恶臭的死尸引起的瘟疫灾害, 将要在满目凄凉的村中到处徘徊, 它摇一摇手帕便把人从茅屋里唤出, 饥饿将使这可怜的国土受苦;
漫天大火将要照红河上的波纹: 到那天将出现一个有力的伟人, 你会认识他——你会知道,
⋯⋯
诗人预言“俄罗斯的凶年”必将到来,那时“漫天的大火”将照红山河。沙皇王冠落地之日,就是“一个有力的伟人”出现之时。这首诗寄希望于农民起义,把对农民起义领袖的歌颂和对沙皇专制制度的憎恨结合在一起,意境深邃,铿锵有力。
同年夏天,他又写了长诗《最后的自由之子》。诗中歌颂诺甫哥罗德地方的英雄瓦季姆。在九世纪时,瓦季姆曾鼓动人民起义反对柳里克公爵。
但是,过了许许多多年以后,
瓦季姆将要越来越有声名, 人民用你轰轰烈烈的名字, 好像它是他们的自由的幽灵, 吓得那些公爵胆战心惊。
他们说:“为了可爱的故乡, 他毫不踌躇,洒下了鲜血, 幸福与爱情他全不在意⋯⋯ 来呀,拿他做个榜样⋯⋯”
莱蒙托夫歌颂了人民、自由和故乡。其实对故乡的歌颂也是对祖国的歌颂。瓦季姆正是为人民的自由,祖国的自由而名传天下。诗人热烈赞美瓦季姆的英雄业绩,呼唤人民要“毫不踌躇”,不怕洒下“鲜血”,“拿他做个榜样”。
普希金和雷列耶夫都写过瓦季姆。他们把瓦季姆的形象视为自由的象征。
从很早的时候起,莱蒙托夫就开始记载自己的思想、写诗、记录各种作品的构思。他用的是自己装订好的笔记本。他喜欢把耐用的纸装订成笔记本, 用花纸作封面,把封页装饰得漂漂亮亮。有时还用珍贵的山羊皮作封面,再烫上金边。这种笔记本流传到现在的总共有十六本。每本里面都记载着丰富的资料,从中可以窥见诗人是怎样成长和发展起来的,什么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显而易见,寄宿学校和斯托雷平庄园所保留的十二月党人的传统,对莱蒙托夫来说,是一所好学校,从这里他学会了热爱人民,憎恨尼古拉一世的专制统治。
一八三○年九月一日,莱蒙托夫经过考试被正式录取为莫斯科大学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