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雨亭记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孙胜狄,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齐,其示不忘一也。
余至扶风之明年,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而凿池其南,引流种木, 以为休息之所。是岁之春,雨麦于岐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而弥月不雨, 民方以为忧。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乐,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
于是举酒于亭上以属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岁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游以乐于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优游而乐于此亭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忘耶?
既以名亭,又从而歌之。歌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繄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此记写于嘉祐七年(1062),作者时任凤翔府签书判官。这年春夏之际, 正当天旱,庄稼急需雨水,老天连下三场及时雨,于是官吏庆贺、百姓雀跃。而府衙内亭子恰好落成,作者喜极,便用“喜雨”名亭。文章紧扣亭名,抒写雨水与民生的关系,表现了作者与民同忧乐的情怀。
此记题为记亭,实则写亭笔墨甚少。文章先引用三则古例说明以雨名亭的用意是“志喜”。接着写所喜之事,再写一片喜情,最后回到亭名上来。中间写所喜之事,已是字里行间喜气充溢,作者犹嫌表达不够充分,又借亭上对话、歌词内容来反复渲染,说尽无雨之忧和有雨之乐。文章立意新巧, 笔调活泼,语言轻快,喜气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