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与野兽——雨果

法国浪漫主文学的翘楚是维克多·雨果(Victor Hugo)。这是位诗人, 有着热情而执拗的个性,宽厚而坦荡的心怀。但他在戏剧小说上的成就更为辉煌,他那体现在小说中的伟大的人道主义思想赢得了全世界读者的同情。除了文学之外,在政治上,他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热门人物。在感情上,他是恋爱专家,至老不衰,其风流倜傥和精力充沛,与同时代的德国文豪歌德不相上下。

雨果的父亲是拿破仑手下的一名将领。母亲莎菲是个孤儿,由于渴望精神和物质上的双重支柱, 1797 年 11 月 15 日与里奥朴·雨果结婚。

四年之后,这对夫妇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全家出去旅行。在山区的途中, 莎菲怀上了第三个孩子。这就是 1802 年 2 月 26 日出生在柏仙谷一幢十七世纪古老的屋子中的维克多·雨果。由于父母之间的一些龃龉,有时雨果感到得不到母亲的照顾,因而内心里充满的不是温馨的亲情,而是孤寂。这种忧郁气质形成了一生中经常压制他那强盛生命力的力量。

1822 年雨果同青梅竹马的 艾德娜结为夫妻。艾德娜属于西班牙型的美女,端庄贤淑。在他们相爱的最初,雨果就开始写一些杂诗,纪念他们的爱情。这些杂诗于 1822 年 6 月出版,书名为《颂歌与杂诗抄》,书上写着“献给我挚爱的艾德娜,她是我期望的荣耀和幸福的天使——维克多”。

1829 年,雨果出版了他的《东方集》。是什么促使这位法国人描写那古老东方呢?希腊一向在为它的自由而奋斗,这为许多文人提供了灵感。因而我们看到了厄仑士雷的童话式的东方,拜伦那忧郁热情的东方以及歌德那充满了宁静致远、沉思默想的东方。在它们的后面,则是多姿的、向外的、野蛮的东方,是光辉和色彩的园地。这本诗集中包括了《被占领的城市》、《总督的苦恼》和《土耳其进行曲》等。

继之,雨果开始写另一组诗篇,即《秋叶集》。这本诗集为法国抒情诗开拓了一片新的领域。在这本诗集中,诗人呈现给读者的是他自己家庭的图画和思想。这些诗篇缅怀着他的童年和他死去的亲人,也回忆着他母亲的温柔,他父亲的军人风采和神姿,以及他童年时期站在父亲身旁一度亲眼见过的拿破仑。其中的一些爱情诗也是举世无双的。他把他的家庭向读者诗化了。这种对家庭的沉浸是许多伟大的文人不曾涉及到的。而雨果却在诗中描写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曾在《黄昏之歌》这一诗集中的一首《达特·丽丽雅》中把艾德娜描写成“始终如一”、“无所不在”。让他们看看下面这幅迷人的图画吧:

哦!在苍天底下,如果你遇见了

一个女人,面貌纯洁,步履庄重,眼光温柔, 身后跟着四个孩子,最小一个还摇摇晃晃, 她好好地照顾他们全体;如果从她身旁

走过一个盲人,年老体弱,赤贫如洗,

她就把少量财物放在最小孩子手里去施舍, 如果大家指着一个名字恶毒谩骂,

你可以看见一个女人不声不响地谛听,

她在怀疑,并向你说:咱们且慢品评。我们中间有谁不会受到指摘和挑剔? 人们总急于使最美好的东西黯然无光, 赞美是没有脚的,而辱骂却长着翅膀。

啊!不管你是谁,替她祝福吧,这是她呀! 是我肉眼可以看见的我那不朽灵魂的姐妹! 我的骄傲,我的希望,我的归宿,我的寄托! 在我老年所希望的青春时代的顶峰。

1843 年雨果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他的大女儿从赛纳河的游艇上落水淹死,她的丈夫跟着她跳下了水,眼见无法抢救她时,他自己也与她一起淹死了。他把这悲痛记在了他的《静观集》中。他说:“哦,在最初片刻我简直像发了疯。”在这里,他沉浸于对女儿的回忆中:

她爱上帝、花朵、星星和绿色的草原, 在未长成为妇女以前,她是一位天仙。

她的目光反映出她的灵魂是多么晶莹明亮。她时时刻刻都在和我把一切商量,

啊!有多少爽朗而迷人的冬天夜晚,

我们议论语言、历史、语法,消磨时光。四个孩子环绕膝下,母亲偎在身旁,

几个朋友环坐在墙角围炉闲谈!

这样的生活,我把它叫做简朴而圆满。

雨果从小就喜欢看戏,且试着写剧本。1827 年这一年他一直在写《克伦威尔》这个剧本。他曾尽可能地把克伦威尔这个政治人物一生的资料都收集起来,进行研读。结果这一出剧非常成功。在这个剧本前面,他写了个序言, 这篇序言被认为是新文学的纲领,是法国浪漫主义的宣言。不过使雨果一举成名的是他 28 岁时完成的《欧那民》。这个剧本取材于西班牙,主人公是一个心地高尚的天才人物。他的天才迫使他过着一种绿林豪杰的首领生涯,而且由于他那纯洁而高尚的品质和他的粗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让自己的敌人死里逃生,结果自己却陷于一系列的危境。他凭着自己的才能对他的手下人行使着绝对权力。这个以高尚无私的拦路大盗为主人公的剧本上演后引起了极大的争议。反对派侮辱它是一出“肮脏的戏剧”。雨果收到小心遭暗杀的匿名信。然而,浪漫派的艺术受到一些具有献身精神者的援助,他们轰垮了反对分子的堡垒,赢得了重大的胜利。雨果本人不仅从中获得一笔很大的收人,也因此剧的成功进一步赢得了他妻子的尊敬。

雨果在戏剧中所表现的人性的概念是纯抒情性的。他喜欢在戏剧中表现被卑劣情欲,被各色各样悲惨和屈辱、被恶行、奴役和疾病所摧残了的人类灵魂。这种灵魂往往不可抗拒地受到善和美的吸引,同它们一起与可怕的过去进行战斗。《国王寻乐》中的特利布莱是个出言无状的大炮和受人嘲笑的靶子,这种性格毁灭了他,然而他却以最纯洁的柔情热爱着自己的女儿,但她却被人从他身边拐跑了。结果特利布莱陷入复仇的圈子中。《玛丽翁·德罗昧》中的玛丽翁成百次地出卖她自己,可是她爱上了一个青年,这种热情

使她完全净化了。后来她所爱的人被判了死刑,为了救他,她不惜把自己的身子供奉给法官,再度陷入过去的罪恶。可见,这些戏中都透露出一种悲壮。他的《布尔格拉夫一家》于 1843 年搬上舞台,结果却彻底失败。它写的是黑本黑夫的 100 岁的布尔格拉夫、80 岁的马格吕斯、60 岁哈脱和 30 岁的戈尔洛瓦。百岁老人是全体成员中精力最旺盛的一个;他代表美好的古老时日。所有这些老态龙钟的绅士居然要和一个 90 岁的乞丐竞赛演说,这个乞丐原来

正是腓特烈·巴尔巴落莎,他已经隐姓埋名 20 年,现在却跑出来要对年纪最大的布尔格拉克复仇。因为他在青年时期曾阴谋伤害他的生命。这里充满了荒诞的事,结果受到观众的冷遇。从此以后,雨果不再写剧本,但开始了他那辉煌的小说时代。

早在他出版第一本杂诗集时,雨果就开始写小说,即《北岛强梁》。当时,雨果利用小说中的男主角向艾德娜示爱。此书于 1832 年出版时未署作者

的名字。《巴黎圣母院》是雨果第一部著名的长篇小说。作者只用了 6 个月就完成了。里面三个主要人物,一是副主教克劳德·佛挪洛,这是个虚伪的恶人,代表着宗教的势力;加西莫多是一位丑陋、大头驼背的丑怪,是个外表畸形但内心完美的人物;爱斯梅拉尔达是位文雅而天真的女郎。故事描述的是十四世纪路易一世时代的事迹。当时的法国因王位继承问题而发生了内乱,英军趁机渡海进犯,因而造成法国历史上最混乱最悲惨的时代。巴黎瘟疫流行,一到冬天,街头甚至出现成群的饿狼在徘徊觅食,正因为此,巴黎街头出现了乞丐王国。这本小说充分体现了雨果追求自然的真实的理想。活灵活现的对比成为本书的主要特色,即肉体与灵魂的冲突,雨果曾说,“火蛇加强了水中仙女的魅力,地鬼增添了空中仙女的美丽”。他觉得自然存在于两极的汇合,即美人与野兽,爱斯梅拉尔达和加西莫多之间。另外,作为故事背景的巴黎圣母院也因作者神妙的描绘而为世界所知。这座教堂是一座典型的古希腊建筑,为法国著名古迹之一。它修建于中世纪,在动工期间据说就死了许多人。雨果年轻时候就下定决心要以这座教堂为背景,写一本历史性的小说。《巴黎母院》使他实现了自己的宿愿。

雨果成就最大的一部小说是《悲惨世界》。这部 8 卷 2000 页的巨著历时

15 年之久,被雨果自己称为“社会性史诗”,实际上它是雨果晚年智慧的结晶。它不但饮食了法国大革命乃至滑铁卢战役的历史背景。而且也是雨果社会思想小说化的代表作。

1851 年法国发生政变,雨果被逐流亡海外。最初他卜居于布鲁塞尔,继而迁往泽西岛,最后在奎纳塞定居。在这期间,这颗忠厚善良的心饱经忧患, 多了不少的感慨。这是使他成为穷人与弱者的代言人的原因之一。小说大致情节是主角让阿冉是个穷苦的工人,因迫于饥饿,偷了一块面包而被捕入狱, 后因累次逃避而加判到 19 年的徒刑。被释放后,他又在一位主教家里偷了一枚银烛台,因受到主教的宽恕和劝告而受到感化,后来成为诚实人。经商致富后被选为市长。在逃狱期间,他一直被盲目的法律追逐不休,现在他已恢复了自尊与信心,一种崇高的情操在这颗受尽磨难的心灵上开花,并把它引入舍已为人的境界。

雨果笔下的人物无不逼真动人。哪怕是微无足道的人物也给读者留下生动的印象。那位虔诚的女修士,为了解救躲在她房中的让阿冉,她一连说了两次谎。那位代表法律的警察总监因陷于尽职与报恩的矛盾中无法自拔而欲自尽。但在他自杀之前,却决定先去救那位曾于革命期间救过他性命的罪犯。

从《巴黎圣母院》到《悲惨世界》之间,作者对宗教的态度转了个大弯。在前部小说中,作者极力讽刺和鞭苔了教会的虚伪。但在后部作品中,他却把米里埃刻划成一个神圣而纯真的人物,这种对宗教态度的转变是由于他流亡国外,心灵起了极大变化的反映。在那些日子里,他日渐产生了宗教的情操。正因为这一点,这本书出版后,一位僧侣甚至表示:“如果可能,我要在教坛上诵读它。”这部小说也得到了世界大师的赞誉,托尔斯泰在他的《艺术论》里称赞这部小说表现了对上帝和人类的爱是世界最伟大的艺术作品, 是一本人人必读的书。罗曼·罗兰也说雨果是一位以嘲弄和慷慨摧毁妨害人类团结之障碍的作家。这本书对十九世纪的许多作家都产生过影响。

雨果是创造时代的文坛巨人,其思想和精神无论对当代还是后世都影响至深。他是法国当时暴风雨的中心,是巴黎穷苦人的代言人,更是法国青年崇拜的偶像。他 80 岁生辰时,举国庆贺。60 万民众排队从他阳台上经过, 以瞻其风彩。他去世时,法国国会议决议将他的灵柩奉送伟人祠,跟在后面的追悼民众达 200 万之多。一个文学家具有如此大的哀荣,在世界文坛上实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