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才歇便兴嗟

王衍（公元 924 年—952 年），是前蜀后主。本名宗衍，字化源，乃王建的第十一子，且年龄最幼。他颇通文墨，童年时期即会写诗填词，尤喜宫体艳情之作，曾收集艳体诗 200 篇，编成一集，名之曰《烟花集》。他识音律，善歌唱，经常依曲填词，执板自唱为乐。今存词二首。五代词以帝王之作为最工，他和李煜就是最为杰出的两个。他于光天元年（公元 942 年）继

承父位，做了前蜀的后主，时年只有 18 岁。第二年改元乾德。王衍既无理政的经验，又无治国的才能，是一个沉迷声色、荒淫无度、花花公子式的风流皇帝。他将朝廷的军国大事交给宦官宋光嗣、景润澄等人处理，自己却和狎客韩昭、潘在迎、顾在珣、严旭等无赖之徒，留连歌楼酒肆。为了给他提供更多的游乐场所，在蜀中大兴土木、建造宣华苑、重光殿、太清殿、延昌殿、会真殿、清和宫、迎仙宫、降真亭、蓬莱亨、丹霞亭、怡神亭以及飞鸾阁、瑞鲁门等游乐设施，耗费民脂民膏则难以数计。工衍奢侈纵乐无度，日与太后、太妃聚宴于贵臣显宦之家，或外游名山胜地，车水马龙，喧嚣百里。他命人制作一种 20 轮的大车，名之为“流星辇”，以骏马牵引，车内装饰华丽，

作为外出途中与宫妇取乐之所。乾德二年（公元 944 年）八月，秋高气爽之际，王衍率领大队人马外出游乐。他身披金甲，头戴珠冠，随从者亦盔甲鲜明，旌旗蔽日，连绵百里，百姓见之，疑为波斯拜火教神仙袄（音 xiān）神降世。大队人马来到汉州（今四川广汉），驻跸西湖，泛舟奏乐宴饮，夜以继日，享受声色之娱。12 月游至阆州（今四川阆中西北），浮江而下，龙舟画舫，照耀江水；笙萧鼓乐，响彻苍穹。船夫皆穿锦绣之衣，侍女皆着妖饶之服。途遇艳丽之女，即纳为宫妇。阆州州民何康之女将嫁，王衍闻说美丽即取为妃嫔，给夫家布帛百疋作为补偿，其夫恸哭而死。

咸康元年九月，王衍陪太后、太妃到道教圣地青城山祈祷。宫人皆着云霞之衣，望去愰若道教神仙降世，王衍即兴填写《甘州曲》词，使宫人沿途歌唱。词曰：“画罗裙，能结束，称腰身。柳眉桃脸不胜春，薄媚足精神。

可惜许沦落，在风尘。”以降世的道教神仙相比，足见宫女们艳丽超群。游山途中，听说大雄节度使王承休的妻子严氏乃天生丽质；而承休亦投其所好， 歌以严氏美色邀宠于王衍，作为进身之阶，特地邀请王衍游幸秦州。群臣谏阻，太后以绝食为胁，而王衍却锐意而行，不听劝阻，以一私严氏而后快。

王衍喜踢球为乐，球场周围以活动锦帐遮围。球踢到那里，锦帐则移动到那里，往往踢至闹市而不自知。他在宫中还命用丝织品扎成假山，假山之颠架设楼阁。假山之前设綵亭两座，供御厨制膳之用。王衍站在楼阁之上， 目睹御膳制作过程，称之为“当面厨”。其父王建乃起自民间，出身微贱， 称帝后仍俭朴之风未改，喜戴一种民间小帽，上行下效，成为蜀中一种极为流行的帽饰。但帽子甚小，只能盖住头顶，稍一倾斜，帽即坠地，故习称为“危脑帽”。王衍经常出入酒肆倡家，喜戴大帽遮颜藏面，在小帽群中，自己之帽独大反更引人注日。于是以“危脑”二字不吉为由，命令蜀人禁戴小帽。这样，为他混迹倡家，提供了方便。咸康元年（公元 925 年）他祭拜其父陵墓之前突发奇想，自制了一种尖顶夹巾，其状又高又尖戴在头上。一时之间蜀人争相仿制，成为时尚。王衍在宫中还别出心裁，设立村坊街市，令宫女穿粗布青衫，扮村姑商妇，卖买商品，俨如宫市，他与妃嫔巡游其间， 观以取乐。

王衍这种纵乐无度、醉生梦死的行为，使宗族清醒之士痛心疾首。嘉王宗寿在一次宴会上涕泪陈情，请王衍勤于国事，“以宗庙社稷为重”。而狎客韩昭等人，却以“嘉王乃酒后胡言”诬陷。并对宗春戏谑嘲弄，谩言相侮， 嘉王惧祸而逃，王衍毫无悔悟之意。

乾德六年（公元 924 年），后唐庄宗灭梁之后，已将吞并矛头指向西蜀， 特派使者李严至蜀探听虚实。王衍命枢密使宋光嗣置酒款待，以刺探来意。李严从容对宋光嗣说：庄宗李存勗德配天地，有统一天下恢复唐祚之大志。并说朱温篡位之时，诸侯无一人派兵勤王，隐责西蜀不忠于唐之意。还说以后梁兵力之强，庄宗伐之如摧枯拉朽，其他割据一方者，只须发一镇之兵， 就可取胜于旦夕之间。庄宗之所以至今容忍割据者存留下来，乃怜恤天下百姓，免遭兵燹之灾。这番话既是恫吓，也是劝降。

李严到成都之后，见市列珠玑，肆盈罗绮，深为贪羡。想以马匹换取蜀锦及珍玩带回中原。而西蜀之法禁止名贵蜀锦珍玩输出，允许输出之物皆为粗劣制品，蜀人称为“入草物”。李严对此耿耿于怀，回到洛阳加油添醋地将此事禀告庄宗。庄宗怒曰：“王衍给我‘入草物’，他能避免做‘入草人’ 么？”李严还禀告蜀国君臣腐朽无能；王衍荒淫，不理政事。大臣王宗弼、宋光嗣之流均为谄谀之徒，以富贵身家为己务。后唐吊民伐罪，正是时机。大兵一到，即土崩瓦解。灭蜀之功，可唾手而得。庄宗深以为然，遂定下攻取西川之计。

咸康元年（公元 925 年）冬十月，庄宗遣李绍琛、李严率骑兵 3000、步兵 1 万为先锋伐蜀，大将郭崇韬、魏王李继发率大军踵其后。李严等乘马浮水渡江，出其不意占领汉州。大兵压境，王衍自知无抵抗之力，乃命李宗弼以金、银、牛、羊之物犒劳唐军，并诏谓李严说：“公来，吾即降。”李严部下阻止他去。认为提出伐蜀之策是李严，蜀人必恨。若至成都，将有不测之祸。严力排众议，料知蜀国君臣尚无这种胆量，欣然只身驰入成都，抚慰官吏百姓，各安生计，大军立至，勿须恐惧。果然王衍待李严为上宾，视己为阶下之囚，并引李严会见太后，以母妻安危为托，泣请李严向庄宗宽释其

罪。

这年十一月，李严押解王衍及百官离开成都，到城北 5 里处的升仙桥举行投降仪式。王衍身穿白色衣服，口中衔壁，手中牵羊，首系草绳；百官皆身穿丧服，赤脚，抬着棺木，号哭待命。魏王李继岌代表后唐受璧，大将郭崇韬将王衍松绑并焚烧棺木，宣读庄宗赦罪诏书，然后蜀国君臣面向东北叩头谢恩。受降仪式完毕，君臣在唐军押送下离蜀。同光四年（公元 926 年） 三月，蜀国君臣抵达长安，庄宗诏令止行待命。伶官景进向庄宗献策说：“王衍族党甚多，若让他们来到洛阳，恐骤变为患，不如全部杀之，以防患于未然。”庄宗纳其言，命宦官向延嗣到长安执行杀戮任务。向延嗣将行之际， 枢密使张居翰复视诏书，以为杀戮太多，将诏书中的“王衍一行，并从杀戮” 中的“行”改成“家”字，因此王衍的百官及仆役获生者 1000 多人，均感谢张居翰的再生之德。四月，庄宗使者至长安，杀王衍家族于秦川驿，王衍当时只有 28 岁。

蜀前主王建以天复七年（公元 907 年）九月称帝，后主王衍以咸康元年

亡国，父子二世，共占有蜀地 35 年。后唐之军伐蜀只用 70 天的时间，就占领蜀国 10 个节度镇、64 个州、249 个县的广大地域，并俘获蜀军 3 万，铠甲、兵杖、钱粮、金银、缯锦数以千万计。这在古今中外的战争史上，真是空前未有的战例。后来的历史学家探究蜀国速亡之因时说：“阉人秉钧于外朝， 母后司晨于阃内，嬉游山川，宣淫郡国。”这一结论，是比较客观公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