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苦思冥想

  1. 小小的文学团体

一中有一个文学团体,办了一本杂志叫《近卫》,因一中正门前的街道叫近卫大街而得名。这本杂志是由高出秀树两个年级的哥哥茂树和桑原武夫等人创办的。秀树的上一个年级,没有人参加这个团体。秀树的班级热心人很多,成为这个团体的主体。秀树参加《近卫》的活动还是同学川崎近太郎的介绍。

川崎是《近卫》的编辑之一,当时和秀树玩得较好。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川崎向秀树约稿:

“小川君,给《近卫》杂志写点儿东西吧。写点儿自己想说的话, 散文、小说、童话都可以。”

“我能写吗?”没有写过文学作品的秀树对自己感到怀疑。 “你的文学根底很厚,读的书很多。如果你写不出来,我也就写不

出来了。既然我能写,你一定能写。” “再说吧。”秀树仍然有些迟疑。 “你的父亲不是也和伟大的小说家尾崎红叶一块儿写过小说、出过

《破烂文库》吗?你有这样好的条件,一定能写出好作品来。怎么样? 写一篇吗,写出来给大家一个惊喜嘛。”川崎再三劝说。

秀树终于动心了。他说: “川崎君,那我就试一试吧。因为我既喜欢数学,也喜欢作文。这

一阵,我正在看托尔斯泰的作品。”秀树答应下来。

一旦下定决心,秀树就认真地去做。是的,父亲也写过小说,我也一定能写。想到这些,秀树就产生了写作欲望,不禁心情激动,心跳不已。

写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天晚上,面对稿纸,绞尽脑汁,也写不了多少字。当终于写完的时候,秀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高兴得跳起脚来。

他写的是一篇童话。川崎看过后,佩服地说: “不愧是读过很多书,写得真好。下一期就发出来。”

对于秀树来说,尽管是同仁杂志,毕竟是发表了,因此难免有一些激动。时过境迁,心情不会再起波澜,就是童话的内容也模糊不清了。但是,曾经有意识地写过童话,对他来说,就值得纪念。成名后的秀树认为,中学时代所接触的文学的美,数学、物理学的美,都时时萦绕在他的心间。他想,只要有时间,还会拿起笔来,重温写作童话的愉快。秀树加入了《近卫》的活动。几十个文学爱好者,定期交来稿件。

有随笔、有散文、有寓言、有小说、有童话。总之,全是反映中学生生活的作品。也有对老师和学校提意见和建议的。目录上,排列着二三十个名字。但全部都是笔名或化名。学校在森校长的主持下,有自由的学习空气。于是,小作者们听凭年轻人的冲劲,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稿子收齐后,就召开编辑会议。会议开得很民主。少年们豁达地对待每一篇稿子,有点随便地交换一下意见,就把一期稿件编排停当。然

后编排目录,制定装帧样式。通过这一番折腾,编辑们都觉得自己有一点儿大编辑家的味道了。

终归要从童话的虚构世界中走出来,面对家庭、社会和人生。但是, 秀树不知道怎么去适应环境。哥哥们的性格开朗,弟弟们性情直爽。家里的五个男孩子中,只有秀树的性格内向。莫非秀树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山谷吗?在这个山谷的谷底,吹过什么样的冷风,流过什么样的水?连秀树的父亲也看不透。

哥哥芳树曾经说过:“知子莫如父。但是,这句话在父亲与秀树之间用不上。”父亲琢治也说,秀树是个独断性的人。但这个评价还是概括不了秀树的个性。

秀树回避父亲,和哥哥打架,没有几个知心朋友。但是,仍然有人喜欢他。祖母、外公、外婆偏爱他;母亲和他的心是相通的;最小的滋树最亲近他;两个姐姐对他也不赖。最令秀树喜欢的是小弟滋树。

滋树每天都盼望秀树放学。每当秀树打开大门说:“我回来了。” 这时,滋树就欢天喜地地跑出来迎接秀树。秀树会故意藏起来,让弟弟着急一阵后,再给他一个惊喜。

秀树曾陪二姐妙子去过东京。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到东京去旅行。当时大姐香代子初产,妙子到东京为她料理家务。妙子整天忙个不停,秀树就钻进姐夫的书房里看书,或到大街上散步。从东京回来不久, 二姐也出嫁了。家里剩下的全是男孩,一下子显得单调得多,秀树觉得有些大煞风景。

躺在床上看书是秀树兄弟们的习惯。看得疲劳时,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呈现出若干想像,往事也会在眼前时隐时现。经常出现的往事,是第一次看到瓦斯灯的情形。

那是小学时候的事。秋天的一个傍晚,大街上刮着风,细雨在渗透着衣衫。光秃秃的睿山已经成了黑色,夜幕已开始降临。

秀树站在商店的屋檐下默默地看着街道。在他的眼前,下班的人们急匆匆地来来往往。忽然,传来一群孩子的闹嚷声。回头一看,见一高个子男人身边,簇拥着十多个孩子,他们叫嚷着走过来。

男人拿着一架小梯子,一根长棒棒,肩膀上挂着一个罐子似的东西。他走到一根才立起的瓦斯灯柱子前停下了。

“让我来!”一个女孩说。

男孩们也想夺过男人手里的棒棒。那男人制止了孩子们,把棒棒尖伸到瓦斯灯处。“呼”地一下,瓦斯灯燃起青色的光亮。因为细雨的原因,在灯的周围,有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明亮的球体。在球体中,细细的雨丝闪着奇异的光。

“哇!”孩子们发出了赞叹。一群人又以高个男人为中心,朝下一盏灯走去。在夜幕慢慢降临的街上,街灯一盏盏被点亮起来。这一带有象征性的情景,给秀树幼小的心灵带来无尽的幻想。那男子要把灯点到哪里去?点灯的人简直就是一个魔术师。一盏盏地点亮的瓦斯灯的行列,就像展开了某种未知世界。

不知怎么回事,瓦斯灯展开的幻想,却使秀树在心中产生了厌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