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新量子论

新量子论的出现,给予世界物理学界的影响,或者说冲击是强烈的。刚刚跨进物理学大门的秀树也受到波及。

那是秀树刚入学不久的事。在校园里,他看到了物理学会要在大学里举办演讲会的传单。演讲者是东京大学的长冈半太郎先生,他演讲的题目是《物理学的今昔》。在很久以前,秀树就知道长冈先生的名字。他认定长冈先生很快就会成为日本的最伟大的科学家。但怎么伟大,为什么伟大,他没有去认真思考。

在钟楼的大教室里,秀树夹杂在众多的听讲者之间,全神贯注地倾听这位大先生的演讲。越听越被长冈先生的风度迷住。他觉得,直接听他的演讲,比间接听他的大名印象更为深刻。

长冈先生说,自从二十世纪初,出现量子论以来的二十几年里,物理学现在正处于完成大变革的路途中间。这番话在秀树的心里激起强烈的反响。当时的长冈先生已经是六十开外的老人,但却有青年学生似的朝气蓬勃的热情。他的这种热情深深地打动了听众,全场一直保持着高昂的情绪。与此同时,先生那世界级的高见也使秀树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了长冈先生的演讲,秀树朦胧地意识到,在三高时代,他通过赖

赫的著作所了解的旧量子论,将会出现某种新的东西。

那次演讲之后,秀树在丸善买到一本新出版的书,就是马克斯·保伦博士的《原子力学的新问题》,是用德语出版的。书不厚,薄薄的一百多页,但因为是刚刚出版,内容很新。

保伦先生当时是格钦根大学的教授。在他的门下,优秀的青年物理学家辈出。1925 年,就是秀树刚进大学的那一年,他的门人之一海森堡就提倡新的量子论的学说。那时海森堡才 23 岁。保伦肯定了新量子论的重要性,与海森堡以及另一个年轻学生约旦三人发展了这一理论。后来, 它与另一种理论,即波动力学汇合,成为今天的量子力学。

在保伦的书里,他抓住重点把刚刚问世、还在急剧成长过程之中的新量子论的概要做了总结。对刚进大学不久的秀树来说,新量子论是难懂的,但正因为其难懂,才有诱人的魅力。

从那时开始,马克斯·保伦先生成为秀树最敬爱的学者之一。后来, 已经成名的秀树与保伦先生见过一次面。

那是 1949 年(昭和二十四年)年底,先生从斯德哥尔摩返回纽约的途中,在英国的耶金巴拉逗留了几天,因为他很想见一下保伦博士。保伦在很早的时候被驱逐出德国,最后在耶金巴拉大学定居。刚刚抵达站前旅馆,在秀树一行人面前出现了一位温和厚道的老绅士,他就是秀树崇拜已久的保伦博士。

也许是保伦《原子力学的新问题》给秀树造成的印象,他觉得保伦似乎是一位咄咄逼人的开创者。眼前的这位绅士与心中的形象拉开了差距。

秀树想,学者有各种类型,大体上可以分为甘与苦两类。保伦先生明显属于“甘”的比例比较大的那种类型。他觉得自己大概也是这种类型。于是,在无意识中,他与具有这种类型的优秀学者更为亲近。

大学一年级的秀树,很快就成为新兴物理学的热心的“迷”。这与校际比赛的啦啦队相比,也各有千秋。不过,在对抗赛中,不管叫喊得如何厉害,也不过就是一个啦啦队员。没有当选手上场的能力,也没有什么希望。而迷上新兴物理学就不同了。要不了多久,就会了解物理学的前沿动态,自己也将加入研究队伍,或许能够做出应有的贡献。

在大学时代,秀树如果到东京,一般住在大姐香代子家。因为大哥芳树在东京大学毕业后,立即应东北大学之聘,离开了东京。

大姐夫小川清一,是工学部出身,在当时的递信省的电力研究所工作。他们家住在东京郊外的大森。大姐夫是个数学迷,一见到秀树,马上就打哈哈。别的没什么可说,数学问题倒是可以讨论:

“秀树君,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新物理学呢?数学能清楚地证明正确与不正确,不是更好一些吗?”

大姐夫喜欢西洋音乐。他学过谣曲,除此之外,对日本的一切音乐都不感兴趣。他只喜欢纯粹的东西,不喜欢暧昧的东西。因此,对秀树的专业颇有微词。秀树当然只有拼命地为自己的观点辩解:

“新的物理学今后怎么发展,我不清楚。但正因为不清楚,才觉得有趣。”

这种朴素的争论,争来争去没有什么结果。喜爱文学的大姐见他们一开始争论,总是到旁边来微笑着听。等话题谈到数学和物理的优劣论时,大姐就开始干涉了。她总是笑着说:

“瞧,又开始了。”

姐姐夫妇的长子岩熊那时还小。当父亲和舅舅争论时,他只顾在一边玩耍,有时也歪着头听一下。不过,这位小小的“旁听者”,在 30 年后也成了物理学家。以此看来,争论应当是秀树赢了。因为外甥跟着舅舅学了物理学,而没有受父亲的数学的影响。这或许也是岩熊自小就耳濡目染的结果吧。

二姐妙子的丈夫武居高四郎不向秀树挑战,也不讥笑秀树。二姐夫学的是城市规划专业。他干出了名堂,发展的势头很好,受到重用。这一点很中父亲琢治的意,所以把女儿嫁给了他。

在秀树进大学前后,二姐妙子带着几个孩子回到了京都,因为二姐夫当上了京都大学工学部的教授。这一来,在京都的家里又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