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动力学

在中国的谚语中,有这样一句,叫做“老天不让他闲着”。获得成功后的秀树常常想起这句话。为什么他身边的事情这么多!为什么尽是把他拖到自己不愿意干的事情当中去?为什么那些摆不脱的义务,那些总是干不完的琐事,十重、二十重地束缚着他的手脚?

也许是他的名气太大,许多事情需要他出面。因此,“老天不让他闲着”。

在秀树读大学期间,老天也没有让他这个大学生闲着。因为在他刚进入大学的时候,理论物理学的世界在不停地发生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

1926 年,是世界物理学界引起轰动的年份。这一年,修雷丁加的波动力学出台了。两年前,杜·布洛衣作为修雷丁加的先驱,提出物质波的时候,还没有引起如此大的轰动。这次的反响这样大,是有种种原因的。

许多学者因为海森堡流派的理论难以理解而不感兴趣,甚至还没有

接触就产生厌恶情绪。修雷丁加的理论具体而实在,学者们一看就觉得有缘分,不知不觉对它发生兴趣。再有,修雷丁加的论文论证严密,很有说服力,学者们也为论文中的逻辑力量所折服。

物理学界沸腾了。不久,波及到日本。从老师和前辈的谈话当中, 秀树大体可以推测出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他预感到这件事会对他产生极大的影响。他想,这下可不得了了,再也不能糊里糊涂地过日子了。二年级学生的秀树,只要有一点儿时间,就泡在物理学教室的图书

室里。自己家里的书架上的那些旧书已经过时了。他想尽快了解在这一两年间,外国——主要是德国的专门杂志上所发表的有关新量子论的论文,看看都有一些什么样的新观点和新变化。

决心下得很大,但一开始调查,才觉察到对一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来说,这个计划太大了,简直就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因为光在几家杂志发表的专业论文,就已经达到相当大的数量,而且每个月不断增添的新杂志上,一般都有关于新量子论的论文。

面对堆积如山的量子理论,秀树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才好。他用了较长的一段时间啃读各种各样的论文,努力从中理出一条线索。后来, 又下定决心细心地阅读最容易理解的修雷丁加的论文。

在秀树的书架上,与普兰克的五卷本的《理论物理学》和保伦的《原子力学的诸问题》友好地挨在一起的,是修雷丁加的《波动力学论文集》。在略呈橙黄的红色封面上,用黑色德文写着书名,封面上的红色,已经褪了许多。因为秀树的手不出汗,所以书上没有油迹,但已被他翻得相当陈旧了。

在杂志上登载的修雷丁加的单篇论文,秀树只要一知道,就马上找来阅读。从大学二年级到三年级之初,他完全成了修雷丁加的“俘虏”。修雷丁加的论文,有一种使阅读的人非同意他的主张不可的强大的锐气,一看就使人着迷。他的论文方法与普兰克的一样,思想方法很单纯。与此同时,在理论阐述上又相当透彻。修雷丁加想贯彻的,是他的“波动一元论”。

一年前,秀树所读的保伦的书,强调了自然的不连续性。写这本书的保伦,预想到包括时间和空间在内,一切都能还原到不连续的要素当中去。一年前,秀树想贯彻的就是这个理论。

修雷丁加想昭示出与之相反的一面,他强调自然的连续性,并加以论证,这就是波动一元论。秀树又被这一新的理论迷住了。在一年之间, 观点发生质变,钟摆从一边移到另外一边。

其实,钟摆摆向哪一方都过了头。学术界把海森堡流派的想法和修雷丁加的想法统一起来,使连续性的侧面和不连续性的侧面共存。当然, 这个理论不是秀树的发现。并且,这个理论也还需要完善。

秀树的求知欲特别旺盛,然而需要尽快消化吸收的新知识堆积如山。同时,学业也不能偏废,秀树的时间就更紧了。

要做练习,还要做实验。进入二年级,木村正路老师上“光学”课。他专门研究与新量子论关系最密切的分光学—— 原子与分子的光谱研究。

对光学和分光学的实验,秀树也很感兴趣。他和木村毅一君结成一组进行实验。木村君也是一个物理迷,对实验比秀树还要热心。他提议

暑假也返校做实验,秀树表示赞成。

专业研究者在假期不会休息,他们仍然在实验室做实验。但是,学生全都离校了,学生实验室里静悄悄的。在寂静的房间里,秀树与木村君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实验室里,在炭精棒和金属的电极之间,火花在叭哧叭哧地飞舞。把这光谱用照相机拍下来,然后进入漆黑的暗室里, 用手摸索着钻石刀子,小心翼翼地切割着照相干版。

那种实验成功的快意,特别值得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