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粉墨登场——《吾校新剧观》——人格之修养——习武——寒假——送别张蓬仙

少年周恩来兴趣广泛,多才多艺。

一进南开,就被学校演出的新剧所吸引。

新剧,即话剧,兴起于辛亥革命前夕。1907 年,留日中国学生欧阳予情

等,组织“春柳社”,演出《茶花女》(第三幕)和《黑奴吁天录》,开中国话剧之先河,此后,各种新剧不断涌现。

在天津,新剧开展也较早,1909 年南开学校即演出了张伯苓亲自编导的

《用非所学》。以后每年都有演出,剧目有《箴膏起废》、《影》、《华娥传》、《新少年》等。

周恩来自奉天来到天津数月,耳儒目染,觉得这个城市社会风气太坏, 担心外地来此就读的同学易受引诱。试想一个星期紧张的课业学完,到了星期六,正是需要松弛、休息的时候,同学们可以自由外出,不受校规的拘束, 因而容易出现违纪的事,事实上也已发生。在校长张伯苓支持下,周恩来同常策欧、张蓬仙一起,积极筹划敬业乐群会开展活动,比方练习音乐(唱歌、演奏)、做游戏,特别是星期六,每当夜幕降临,他们便举办茶话会,演新剧。敬业乐群会成立一周后,即 3 月 21 日春假的前一天晚上,即与自治励学会、基督教青年会联合举办茶话会,由童子军演出《不平鸣》,“自治”、“青年”二会演出《里里波的跳舞》,敬业乐群会演出《特国结婚》,旋而, 三会又合演《父子泪》。该剧描写侠客之义气英风,荒蛮妖异之种种奇离, 慈父逆子之伤心末路,使人欲呼欲笑,欲歌欲位,至夜 11 点钟始散会,极南开演剧之盛。三天后,又演出了描写社会黑暗、宣扬少年爱国精神的《五更寒》。

新剧社是敬业乐群会的组成部分,受到多方关注,周恩来更是义不容辞地投入到繁杂的筹办中去。到 11 月 17 日,在张伯苓的支持和时子周、马千里、伉乃如诸位先生以及周恩来、陈钢、黄春谷等同学倡导下,南开新剧社正式成立。选定时子周先生为团长,尹劭询先生和陈钢为编纂部正副部长, 马千里先生和黄春谷为演出部正副部长,华晴午先生和周恩来为布景部正副部长,此外还选定了审定部、庶务兼会计、书记等。自此,南开新剧社以其锐进的气势、出色的演出,活跃于南开园,影响遍及天津、北京。

周恩来不只参与新剧社的筹划,在这之前即已粉墨登场。1914 年 10 月演出《恩怨缘》,他扮“烧香妇”;1916 年 2 月演出《仇大娘》,他扮蕙娘。不过,给观众留下较深印象的却是在《一元钱》中的演出。

《一元钱》的剧情是:富绅赵凯之子赵安,因女仆之子纵火毁宅而坠入窘境,不得已投奔舅舅孙思富。赵凯在世时,孙曾受其惠,感恩图报,议将女儿慧娟许配赵安,时赵安尚在襁褓之中。如今,孙思富发了财,见前来投奔的赵安衣衫褴褛,骤然变卦,推说当初与赵凯仅相识,既未借债又未允婚。言毕,仅予赵安一元钱,安愤然离去。孙妻闻此,与女慧娟商议,认为孙所作所为不仁不义,暗中让自家女仆送款与书接济赵安。安在新剧《一元钱》第七幕的剧照右第一人为周恩来所饰女主角孙慧娟

受刺激后发愤图强,把家产恢复过来。后来,孙因与人打官司倾家荡产。这时,慧娟为之斡旋,求助于赵安。安不念旧恶,力助之,使孙得脱重累。孙

因此深悔自己以前的过失,与赵家和好如初。

这出戏,严范孙亲为删改,七场幕名为:周急、训子、罹灾、背约、巧遇、诈欺、好合。由时子周饰孙思富,李福景饰赵安,马千里饰赵凯妻,周恩来饰孙慧娟⋯⋯

在中国传统观念中,人分九等,“优”(即戏子)为第八,与末等的“倡”

(即娼妓)排在一起,地位之低下可想而知。而男扮女装则被看作“大逆不道”,马千里、周恩来在剧中反串角色,不能不说是对封建礼教的蔑视和冲击。

周恩来扮演的孙慧娟在第四幕(“背约”)才出场。她头戴珠翠,高领掩拎,身穿粉红暗花缎小袄,右手系一方帕,下穿一色绸棉裤,身姿窈窕, 庄重矜持。演出时,吐词轻言细语,节奏分明,优美动听,羞涩中掩饰不住真诚、纯朴,演到泪落时肩头微颤,周恩来所饰孙慧娟(放大)神情毕肖。慧娟识大体、重然诺,将金镯赠予赵安的行为甚至感动了女仆田妈也捐出自己的藤镯。周恩来演出时,把一个知情达理、机敏聪慧和坚持纯洁爱情的少女那复杂微妙的心情刻划得入木三分。其后,当父亲落难,又是她提出向恢复了家产的赵安求援,并且,她还向父亲承认了自己当年瞒着向赵安馈赠金镯一事,显露出其诚实和纯真。周恩来的演出,分寸感把握得恰到好处,加之他那纤长的身材,清秀文静的面容,透出一种诱人的个性魅力,令观众交口称赞。

《一元钱》的演出博得好评,固然与演员们配合默契,各展其才不无关系,但其内容的讽喻性也是一个重要原因。马千里扮演的赵妻,在戏中借“训子”指桑骂槐,矛头指向袁世凯,令人捧腹,人心大快。明明是在做戏,但演员、观众却又不由自主地走入情节中去了。

再有一点不应忽视的,其布景的新颖、真实,也强烈地吸引着观众。全剧上场人物多达 26 人,服装、道具各不相同,从第一幕“周急”到第七幕“好合”,每一幕均为新颖布景,从雕梁画栋的客厅到鲜花满地的花园、亭池、假山、刻有“延芳”的月亮门,到孤立旷野的破庙,以至孙宅大门框上吊死的仆人,大多为立体布景,仅“周急”一幕,展示富绅赵凯客厅陈设及悬灯结彩喜迎新年之布景道具即达二三十件,远近景物,浑然一体,虚实结合, 精巧逼真,使观众大饱眼福,如身临其境,受到感染。而这一切,与身为布景部正副部长的华晴午先生和周恩来自有关系。

1915 年 10 月 16、17、18 日,庆祝校庆连演三场,此后,《一元钱》成

了南开新剧社的保留剧目。翌年 4 月 1 日,直隶全省学务会议在天津召开, 南开学校举办晚会,以表庆贺,《一元钱》又登场献艺。

“是日天色阴暗,晨间雨后,道路泥泞,颇艰于行。乃请教育家不计跋涉,欣然来会。到会 200 余人。余则来宾及同学约七八百人。7 点钟开会, 首奏军乐,次校长述开会词,次演新剧《一元钱》,内容与前数次演者无异。每幕布景时,有军乐、音乐、唱歌助兴。而校长复于第四幕前,致临别赠言, 大旨以‘热心任事’、‘增广智识’、‘激发天良’三事,赠勉各县教育家。逮演毕,门外已雨雪交作多时矣⋯⋯”《一元钱》连演不衰,连天津市民也踊跃而至,南开新剧社甚至到北京,在米市大街青年会演出,甚得北京市民赏识。

周恩来不愧为南开新剧社的中坚分子,在《一元钱》之后,于 1916 年 2

月,在《千金全德》中扮高桂英;6 月,在《老千金全德》中扮童男;10 月, 在独幕剧《醒》中扮冯君之妹;寒假,在《华娥传》中扮主角华娥,真乃一发而不可收。

张伯苓曾把“练习演说”、“改良社会”作为新剧宗旨,把编演新剧作为培养人才、改良社会之工具。而今,我们来考察这段历史,新剧演出之意义就非常清楚了,它是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早期所进行的爱国革命的一部分,以其鲜明的艺术形象歌颂光明正义,宣传民主科学和妇女解放,揭露、控诉了旧社会之黑暗和腐败,批判了神鬼迷信等现象,因此而载入了史册。周恩来以充沛的精力投入新剧活动,“君于新剧尤具特长,牺牲色相,

粉墨登场,倾倒全座,原是凡津人士之曾观南开新剧者,无不耳君之名,而其于新剧团编作布景,尤极赞助之功。”——写于 1917 年的南开学校《第十次毕业同学录》对周恩来的评价,为后人留下了一份珍贵的历史记录。

周恩来参与新剧的艺术实践,不单是兴趣使然,也是自觉的,且有明确意旨,这从他于 1916 年 9 月发表的《吾校新剧观》可一窥全貌。

20 世纪初叶,中国民众沦于“贫极矣、智陋矣”之境地,少年周恩来认为,欲“重整河山、复兴祖国”,则必须对民众进行通俗教育,他写道:

“夫通俗教育之组织,大都不外演讲事理,出版书说等事。然演讲则失之枯寂;书说则失之高深。既有以演说中而加入兴趣小语,书报取乎平易近人者,而对于浮躁子弟,又何能使其静心不厌?目不识丁者,又何能使其翻卷阅诵?是知今日之中国,欲收语言文字统一普及之效,是非藉通俗教育为之先不为功。而通俗教育最要之主旨,又在舍极高之理论,施以有效之事实。若是者,其惟新剧乎!”

可见,他把新剧之作用,与救国拯民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了。

他的文章中,明确提出新剧“感昏聩”、“化愚顽”、“开民智”、“进民德”之社会功效,即它是有别于其他通俗教育的一种形式,特点在于以舞台形象教育人、感化人。这一论述,涉足到了新剧为何能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前夜产生的问题。民主革命的任务要求用最有效的通俗教育形式唤醒民众,于是,新剧艺术应运而生,并且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在这篇文章中,周恩来还对话剧艺术的本质特征谈了看法,这就是:“言语通常,意含深远;悲欢离合,情节昭然;事既不外大道,副以背景而情益肖;词多出乎雅俗,辅以音韵而调益幽。”这是针对旧戏“不近人情”、“唱工太多”、“词多鄙俚”、“淫邪不堪入目”的弊病而言的,它对剧本的语言、情节、思想内容、布景等,均提出了具体要求,符合活剧艺术反映生活的特殊规律,这在西周恩来发表于《校风》的《吾校新剧观》方话剧理论尚未介绍到中国的 1916 年,能作如此科学的认识,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不仅如此,行文中,周恩来还纵述了世界戏剧发展潮流(分为古典主义时代、浪漫主义时代、写实主义时代),旋再联系南开新剧“于种类上已占有写实剧中之写实主义”。认为“现代写实剧者,乃最近七八十年之戏曲,其意在不加修饰而有自然实际及客观之趣味。此种剧旨,更为锐近而成空前之发达”。而写实剧中之写实主义潮流,乃是“大势所趋,不得不资为观鉴”。 “写实主义”创作原则的提出,在现代中国,周恩来是第一人,时年

18 岁。

9 月下旬的一天,自修课后,丁二班同学纷纷离开教室,作课外活动去

了,周恩来则走进了理化实验室。

隔了一会儿,李福景兴冲冲地跑来,气喘吁吁地说:“恩来,刚才我见到张校长和严校董啦⋯⋯”

周恩来似未听到,仍埋头摆弄着试管。 “哎,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别闹,没见我正在做高锰酸钾(KMnO4)分解制氧反应吗?” “你不想听,我这就走。”李福景转身佯作离开的样子。 “福景,你总得让我把实验做完,行不?!” “你啊⋯⋯”李福景不作声了,一旁等着。 “嘛事?”周恩来边收拾实验器皿边问。 “本来校长、校董说的是你,又不关我的事,”李福景故作赌气状,“瞧

你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倒没情绪了。” “啊,对不住。”周恩来笑道,“不过,咱俩谁跟谁呀!你也甭生气,

快告诉我,校长和严范老说什么来着?”

“校长夸你那篇《吾校新剧观》哩,说是道尽了新剧社的活动旨趣,也可看作是新剧社的总结⋯⋯”

“其实,我只是说点感想罢了。” 两人离开理化实验室,走着聊着。

“恩来,你记不记得校长在看我们排戏时说过‘世界是个大舞台,学校是个小舞台,诸生可为新剧中之角色,且可为学校中、世界中之角色矣’⋯⋯” 李福景把话打住,望着周恩来。

“是这样说的呀!”周恩来有点茫然。 “可这回,他说,你已是学校中之角色了。” “嘿⋯⋯”周恩来不禁笑道,“我既是南开的学生,自然是学校中的一

个角色了。”

“啊呀,你怎么没听懂,他的意思是,你已是南开的一个人物。” “福景,我们都一样,一样。” “不一样。”李福景说,“其实,校长小瞧了你,就在校长刚刚说完,

严校董接过话茬,言道:‘说恩来为学校中之角色,固然不错,视其入校以来之学业操守、所作所为,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世界中之角色矣。’”

“我⋯⋯”周恩来相信李福景的诚实,可这番转述的话,使他不免惶然, “我想这是两位前辈对我的勉励。福景,你听了便罢,万不可再外传,那不好。实在说,别人的评价也是见仁见智,重要的还是自己怎样去做。福景, 你我如同兄弟,对你,无话不可说,最近,我想得最多的一件事,即‘人格’ 二字。人格之造就,正赖良心。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道所在,正理趋之, 处世接物,苟不背乎正理,则良心斯安,良心安,人格立矣。是不是这个理?”

“说得对。”李福景应道,“干嘛不写篇文章?”

“还在酝酿哩,”周恩来拍了下脑袋,稍停,“题目就叫《我之人格观》。”

“那我就等着拜读了。” “我还想,人格并非是孤立地存在,它与一个人的志向、名誉观等息息

相关。”周恩来凝思道,“我们无论做何种事业,当其动作之始,必心存希望,这希望即志向,而志之立也,应关乎神州陆沉,而不在金钱得官,如此计其大舍其细,则所成之事业,当不至限于一隅、私于个人矣。限于一隅、私于个人,必是汲汲于名,犹汲汲于利之徒⋯⋯”

“是为我辈之不齿。”李福景慨然说。 “是这样。”周恩来仍沉浸在思索之中,“而志向、名誉、人格等等,

确非个人之事,我们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部在于改良社会、拯我国家,当务之急,要者,则当开通民智,输灌知识,使国民之思想日趋于高尚之途, 则中华庶有希望乎?这大概也是徘演新剧之意义所在吧!”

这两人,一敞开心扉,便说个没完。

“走吧,咱们去童子部掷筐球去。”李福景见周恩来神情沉肃,遂提议。

“噢——”周恩来似被猛然提醒,他看了看西斜的太阳,说:“我跟韩慕侠先生约好,要去他那儿的,你看,差点都忘了。福景,你是敬业乐群会童干部部长,你去跟他们一道玩吧!”

“可你是童子军司令啊!” “拜托了,下次,我们再一道去⋯⋯”周恩来说着,便甩开脚步出了校

门,急如星火地径往韩慕侠精武馆。

周恩来所说的韩慕侠,乃是一位武林高手,曾在万国赛武大会上,将外籍大力士康泰尔击倒于擂台上而名声远播。他在津门开设精武馆,在民众中推广国术,以求健身强种,长年义务授徒,在青年学生中有一批追慕者,周恩来即是其中之一。

一次,周恩来、李福景、王朴山等去精武馆,看着这群聪颖、俊逸的莘莘学子,韩慕侠想起一件事,说:“我这人,胸有韬略,却乏经纶,至今有一憾事未了心愿,韩氏祖茔迄无堂名,未知在座诸生,可否为之谋划?”

“叫颂德堂吧!”王朴山建议。“椿萱堂亦可。”李福景道。

“颂德,较为一般;椿萱,仅指父母,”韩慕侠说,“请再琢磨琢磨。” “先生早年曾师从九位武术名家学艺,这才身怀绝技,威震一方,那么,

可否叫‘韩九师堂’呢?”周恩来说。 “好,好,”韩慕侠含笑点头,“就叫‘韩九师堂’。”自此,他对周

恩来颇多关照。

今天,周恩来又到精武馆,登堂入室,墙上“尚武救国”四个斗方赫然入目,让他怦然心动。一旁,身着玄色香云衫短打的韩慕侠正瞅着一柄大刀。

“啊,今天约你来,”韩慕侠殷殷说道,“只想让你见识见识这柄‘僧王刀’。”

周恩来凑近一看,只见此刀长逾三尺,鲨鱼皮刀鞘呈深紫黑色,上面缀有精致的彩色梅花数朵,与平素见过的大刀的确不同。

“拔出看看。”韩慕侠说。

但听“嗖”地一声,刀出鞘便寒光逼人。韩慕侠又让周恩来在一棵铁片上试试刀刃,孰料大刀一落,竟削铁如泥。

“真是一把宝刀!”周恩来惊叹不已,“先生,为何叫它‘僧王刀’呢?” “这里面有个故事哩!”韩慕侠托着坚实的下巴,沉入往事的回忆——

“那是咸丰八年(1858)英法联军入侵,炮击天津大沽炮台,炮台失陷,鬼子兵沿海河进入天津,清廷遂与洋人签订了屈辱的《和约章程》,以换取鬼子兵退出天津。”韩慕侠声音沉涩地说,“稍后,清廷派大盐商海张五,协同僧格林沁亲王办理防务,沿白河一带构筑炮台。次年,英法联军调集 20

艘炮舰来犯炮台,被我守军打败,击沉敌舰 11 艘,鬼子兵死伤亦多达 400 余人。是役取得胜利,海张五被清廷任为天津盐务总管,僧格林沁又特地将自己的宝刀赠予他⋯⋯”

“那么,这刀又怎样到先生手里的呢?”“这事说简单也简单。”韩慕侠嘿嘿笑道,“后来,海张五与一个浑名‘浪里蚊’的李姓盐商,为十亩盐田勾心斗角。‘浪里蚊’设下鸿门宴,海张五携一 12 岁小童赴宴。宴席上, 话不投机,‘浪里蛟’令家丁对海张五刀戟相逼。在这关键时刻,小童迅速从腰间抽出一个家伙,顶住‘浪里蛟’的后背,唬得那厮急忙喝退家丁,并礼送海张五上轿离去。”

“这小童莫非就是先生?”恩来问。 “不错。” “那先生当时使的究竟是啥兵器呢?”

“啥兵器?”韩慕侠一阵豪笑,“那不过是一把形状似剑、无尖无刃、金光闪闪的铜镇纸而已。”

“先生真行!”恩来也不禁笑出声,“这么说,回去之后,海张五便将这把‘僧王刀’送给先生了。”

“是啊,这刀不同寻常,夜间,每遇蹊跷、险恶,必铮铮作响。十多年来,我总随身携带,寸步不离。”韩慕侠感慨地说,“不过,我也不能一直让它藏于密室,恩来,这年把,我见你每次来此,都兢兢业业,心不旁骛, 从今天起,这刀就归你使⋯⋯”

“先生,我不敢当⋯⋯” “我让你使,你就使。”韩慕侠嗔道,“今天,我教你八卦拳,你要记

住,它的运动结构多采取掌法,而运动形式呢,则按八卦的正四正偶和九宫步运行,故而又叫八卦掌。其练法要求是,顺项提顶,松肩沉时,实腹畅胸, 曲腿膛泥⋯⋯”

韩慕侠将整个套路做了一遍,这才带着周恩来练了起来,直练得汗水涔涔,周恩来约略掌握了动作要领,才收功小憩。“先学八卦掌,而后我再教你八卦刀、剑法、柔术,一如从前。我不仅在武术馆教,还会继续去南开授课。”韩慕侠说。

“先生,我都想学,”周恩来沉吟了一会儿,“只是,我尝想,咸丰年间,英法联军侮我中华,若论武术,义和拳、红灯照,均不乏此道,可是, 最终却抵挡不过列强之洋枪洋炮⋯⋯”

“你的意思是武术不灵了?” “不,不,先生说过,习武能益于国家社会,近之能育体修身,确实,

这是毋庸置疑的。”周恩来作着解释,“只是,我想,救国之道根本还在于改良社会,开发民智。而今,袁世凯已死三个多月,时局依然如故。使辛亥一役,不以敷衍结果,直捣黄龙,剪除异类,彼时政治可以一新,又何致有二次三次革命?教育不振兴,工商不发达,农林不垦殖,以肇今日之危险时代哉!”

“啊,有道理,有道理,仅凭尚武还不行。”韩慕侠说,“不过,习武, 你可不能停啊!”

“哪能呢!”恩来笑道,“其实,习武与改良社会、开发民智自可并行不悖,我焉能作罢?”

“这就好,这就好啊!哈哈哈⋯⋯”演武堂旋又响起韩慕侠豪爽的笑声。

年华似水,岁月不居,周恩来负笈津门已有三载。

寒假届临,班上同学纷纷返里省亲,周恩来却别有滋味在心头。追忆曩昔,1910 年(宣统二年)离开淮安,作别恩溥、恩寿,已历六个寒暑。其间, 一年铁岭、二载奉天,虽能随遇而安、因时而学,但旅中况味饱尝,未得一日享家庭之真乐趣。自考入南开学校,与伯父伯母时有聚首,聊解思乡之苦。但每每南望乡关归不得,同胞兄弟各东西,心中难免思念不已又无可奈何。

今年寒假,淮安仍在千里之外,聚首依然遥遥无期,同学中除几人外部离校了。想到王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诗句,思乡思亲之情像潮水撞击着周恩来的心扉。此种难言的无奈,白天稍好一些,每当入夜,冷案寒窗、孤灯弱火,想起人间的悲欢离合,他不禁发出叹息,同学们共盼之假期,在他却成了堕神丧志的岁月,难道假期与他无缘吗?

只是,周恩来毕竟不是那种沉溺于个人得失的人,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去做。他想,只要走出沉闷,自可寻得兴味,开扩心胸,快乐假期易逝,未来岁月方长,断不能像以往几个寒假那佯于消沉中打发日子,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两旬之光阴。同宿舍的常策欧、张蓬仙相继走了,新剧社近日要上演新剧

《仇大娘》,而剧本仍在编纂之中,他是编纂者之一。两位同学离校时,他何尝不想去送行,可他脱不开身,只好将遗憾留在心里。

“周恩来——”他正伏案编纂,忽听校役叫他,并且递上一张字条,原来新剧社已在排演《仇大娘》,让他即去。他只得“舍笔而代以舌”,匆匆来到新剧社活动的“思敏室”

寒假期间排练《仇大娘》是经张伯苓准许的,也是响应学校“体育会” 的要求而作。事因是,春季将于北京举办华北运动会,南开学校的体育曾在东亚运动会上夺魁,代表天津参加这次华北运动会当在意料之中。可是,因参赛人数多,所需款项数额巨大,非一时可以筹集,遂有人提议演新剧以募捐,拟于正月初五正式公演。

一入思敏室,见时子周、伉乃如、马千里等先生和李福景、于佩文、黄春谷、严仁曾等同学基本已到齐,他们分别在《仇大娘》中扮演不同角色, 周恩来饰的是“蕙娘”。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凑了一阵子,将剧情大致定下, 但场次、台词仍未形成一个完整的剧本。任务急迫,非周莫属,一连三天, 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总算编纂告成。除夕前一日清晨,他急夹剧稿访印刷所,因年关迫近,印刷工开始不想接受,周恩来反复申述该剧演出募捐之意义,并允增加费用,这才为彼接受。于此,可见金钱万能,足为凡百事业成功之一助也,这使他颇为感慨。

忙完这一阵,周恩来总算喘了口气。除夕,他回到了元纬路元吉里 4 号伯父家。

入夜,户外爆竹声声,不绝于耳。依家乡习俗,这会儿,正是合家团聚、一案共食之时,天津亦复如此。可眼下,举桌只伯父、伯母和恩来三人,有点冷清。食毕,似无别的事,他独据一案,甚觉无聊;遂取南开“自治励学会”主办的《励学》杂志翻阅起来。三个小时,全书几尽,而思绪却难以集中,顾念故乡之情往复回环。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就是家庭团聚之时吗?可是,嗣父去世已有 17 年,生母和嗣母去世也有 8 年了,虽温榻之梦常入,然北堂久不闻唤子声。回思依依膝下,此情此景,不必读《蓼莪》之章

,便已悲慨无垠。

夜色阑珊,外面的爆竹已疏疏落落,邻室的欢笑清晰可闻,伯父伯母的

絮叨渐渐平息。这时,屋顶瓦片上溅出细碎的冻雨声,夜是那样凄清,恩来怎么也睡不着,想起谢世的亲人,幼小的傅、寿二弟,还有为生计而飘泊不定的生父,他泪盈枕席,竟夜不寐。

或许是着了凉,加之心情压抑,他患了喉肿症,不得不移居学校的调养室。同室有个叫梦亚的同学,两人谈起家世,不觉彼此同情,感叹病室巧遇。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梦亚说着落下泪来。 “余不为君悲,亦不为己悲,余且为举世之不得同俦而一诉其平生者

一痛哭焉!”周恩来也不禁伤感。

几日来,连夕演剧,殊不得闲,他的烦恼反倒大大减少。奇怪,人往往因不得闲而受到困扰,自己却因这而多增幸福。啊,原来闲则生情,情生娇, 转化为极不堪指使之人。假期如不恰当支配,极易养成闲散之习,消沉、倦怠,以至染病在身,殊多烦恼。这会儿,自己像是又变了个人,这实在是演剧之功,恐怕是庸人难以知道的吧?!

正月初十清晨,南开组织一行 20 名师生赴京观剧,周恩来也名在其列。火车隆隆疾驰,窗外,旷野平畴匆匆扑入眼帘;车内,谈笑风生,并不寂寞。尹劭询、伉乃如二先生作趣语,时子周、伉乃如作相声,颇饶兴味,其余的人也都依次各说趣语,语未终,北京巍峨之城垣已在望。抵站后即被天津学界观剧团的林墨青先生接至西河沿元成店住下。黄昏,用膳于杨梅竹斜街亨泰馆,饭毕同往大栅栏广德楼观《因祸得福》(即南开之《仇大娘》)。因京城禁男女合演,因此都是女伶,演出与南开大同小异,佳处甚多,辞句之华丽是最显然的;但词句虽美,只知熟读不甚知说词时之状态。布景多用布帐,绘景其上,奇妙者颇多,惟有时景在幕后,人在幕前,两不相合,布景虽有若无,是为缺憾。至剧场之秩序,殊未免俗,邪好之声,哇哇盈耳,闻之令人欲睡。逮曲终人散,已越午夜,周恩来照护着最小的李福景,与众人联队归栈。翌日午后,全体又去广德楼观看《恩怨缘》,内容与南开所演不相出入,惟凡属戏中之隐场,彼均作实,布景亦多相类,周恩来不以为然。不过,统观全剧,剧本本佳,加之演出聚精会神,遂得圆美之结果。

京城之行,就观剧而言,不能说没有收获,但周恩来之注意力并不囿于此。京城乃袁世凯曾执政的地方,丧权辱国之外交皆发端于此,周恩来睹社会之腐陋,闻政府之黑暗,想到首善之区如斯,知中国之自亡久矣,又奚待外人瓜分而豆剖之?!

三天后自京归来,王朴山问起他的京师观感,周恩来遂告之,朴山也连声叹息。

“国事非不可为也。可是,政府之愚民政策,暗民手段,层出不穷。追原祸始,不得不痛恨于障百川而东之者也。”周恩来愤然说道。忽然,他的目光包斜到悬壁的一柄剑上,伸手取下,倏又将剑抽了出来,观之良久,说, “朴山,此刻,我真想舞剑哩!”言毕,大步跨出宿舍,在门外走廊里舞动起来。月色溶溶,寒风飕飕,他腾挪纵跃,动如脱兔,静如处子,朴山也不禁为之赞叹起来。

稍许,周恩来收住剑,沉吟有晌,说:“我吟几句诗给你听听:

华年惜绿鬓,午夜啸青锋。学道雄心淡,观时热血浓。

“下面,你续吧!”

“你一气呵成不就得了。”王朴山笑道。

“合作嘛!” “这⋯⋯也罢。”王朴山常以“残夜”、“憨桦”的笔名在《敬业》上

发表诗文,颇有才气,他稍作思忖,吟道:

无成惭画虎,有待爱潜龙。 诗思飞何处?云山几万重。

“好好,结句尤佳。”周恩来甚觉满意。

“恩来,你的字好,把它写下吧!”

周恩来也不推脱,二人回到宿舍,朴山研墨,恩来拈毫,一挥而就。署名:昧爽(昧为王朴山,爽为周恩来)。

这首诗,充满忧国忧民的激奋情怀,为闻者称道。

主编《敬业》,编辑《校风》,演出《一元钱》、《仇大娘》⋯⋯在全市性公众集会上发表演说⋯⋯周恩来已成为南开学校众所瞩目的人物。但他并无矜持和骄傲,依然孜孜于学业的进取,跻身于优秀学生之列,国文成绩出类拔革,代数考试又获足分,化学成绩也颇出色。至于体育,一向为他重视,他所在的丁二班,荣获全校运动会亚军。在班级运动会上,他获跳高第三名。他还活跃在篮球场和排球场上⋯⋯可他不是一个仅仅满足于课本知识的学生,他的思考超越于书本之外,对真理的探索和追求一直在继续,将自己的见解诉诸笔墨,在《敬业》、《校风》上刊载。

《老子主退让、赫胥黎主竞争,二说孰是,试言之》,这是一篇颇为独特的文章,周恩来竟将 2000 多年前的中国道家创始人老子和英国近代思想家、生物学家赫胥黎相提并论,此为一般人难以想象,而周恩来却将二者进行类比,寻找异同,从中提出己见。他主张人们应破除迷信,解放思想, “发挥固有之本性,阐扬独立之学理”。他对长期统治着人们思想的“儒之

老子:相传春秋时思想家、道家创始人。一说即老贿,姓李名耳,字伯阳, 楚国苦县(今河南鹿邑东)人,做过周朝“守藏室之史”(管理藏书的史官)。孔子曾向他问礼,后退隐,著《老子》。

1916 年 3 月 20 日,南开校刊《校风》第二十二期,1916 年 10 月《敬业》第五号先后发表此文。《敬业》发表时,署名“飞飞”,个别辞句略有修改,易题为《老聃赫胥黎二氏学说异同辨》。孔、西之耶、印之佛”的理论提出怀疑,认为“知其生不知其死,孔氏之说也;不死不生,是谓永生, 那氏之说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氏之说也⋯⋯吾惟知世界之上,何有乎生,何有乎死,生死无所系,更何有乎色空,是生死色空皆幻相也,皆三子之误也。三子之误,普天下人之公误也”。他热情赞扬赫氏,在“潮流所及,教义偕行”的情况下,“独能发抒怀抱”、“倡物竞天演说,开文化之先河,破那氏之教论”,并称颂老子“超乎世俗,为忿世嫉邪之言”(指老子学说中“天之道,捐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捐不足以奉有余”;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等朴素唯物主义成分),与赫氏一样,具有打破权威勇于创新的战斗精神。在这篇文章中,周恩来还以其独特的视角,指出老子不是消极退让,退让中包含着竞争,而赫氏在竞争中包含退让。进而,他又把二者统一起来,不禁感慨系之:“赫氏之说未得行于欧土,亦犹老氏之说垂二千年之久而未得希微散布于禹域中也”,“其有倡老赫二氏退让竞争主义者,吾虽为之执鞭亦欣慕焉。”显然,他不是把退让和竞争在形式上调和起来,而是摆脱了形式上的矛盾,超越了对二氏学说的一般浅见,从道德的积

极意义上将二氏学说统一起来,熔二氏主张于一炉。在这里,“退让竞争主义”之创立,则显示了周恩来不同凡响的调和色彩,自然,在这之前,他所写下的众多思辨文章中,其调和色彩和调和格调已很鲜明,并已跳出庸俗调和论的寞臼。生活中无数事实表明,调和不一定是折衷,矛盾不总是分裂才能前进,有时统一也能推动矛盾前进。在多种矛盾处于胶着状态时,调和也是解决矛盾的一种方式,在矛盾中寻找共同点,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把矛盾统一起来推动事物前进,少年周恩来己请此道。

浸润于周恩来文章中的调和色彩,渗透在他个人风格的各个方面,形成了他特具的个性魅力,而这又与他的温和诚实、富于感情、挚于友谊息息相关,显现出入性的美和崇高。

不久,《敬业》第四号发表了周恩来的《送蓬仙兄返里有感》诗三首(此外,同期还刊出周恩来《飞飞漫墨》四则和《辑张蓬仙东京来函》)。

张蓬仙,即张瑞峰,与周恩来、常策欧(醒亚)同为“敬业乐群会”发起人,并任该会第一任会长。年初的一天,张蓬仙、常策欧、周恩来都在“敬业乐群会”活动室。

“恩来、醒亚,我要退学了。”张蓬仙忽然说。 “怎么回事?!”周恩来诧然,“还有两年才毕业,为何要退学呢?” “难道东北有比南开更好的学校?”常策欧也大为疑惑。 “我自己也说不清,”张蓬仙亦颇惆怅,“这是家里的意思“你为何没

有主张?”周恩来说,“我们在一起志趣相投,服务同学,解疑析难⋯⋯莫非你不留恋?”

“我留恋,我珍惜。”张蓬仙几乎要落泪,“只是,家中这样做不会没有道理,我⋯⋯我会记住你们的,我们还可以书信联系⋯⋯”

事情已不可挽回,周恩来回想起与张蓬仙的两年同窗,想起知己此去前程莫卜,真是感慨万千,种种复杂、微妙的情愫,化作《送蓬仙兄返里有感》三首。

其一

相逢萍水亦前缘, 负笈津门岂偶然。 扪虱倾谈惊四座, 持螯下酒话当年。

险夷不变应尝胆, 道义争担敢息肩。 待得归农功满日,

他年预卜买邻钱。

淮安人周恩来和吉林人张蓬仙,原是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异乡之客, 然而,又都怀着学好文化、探求真理、救国拯民之愿望,同时考入名闻遐迩的南开学校,仿佛前世有缘,才使两人有此际遇。而黑暗腐败的国运,又促使他们结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集会结社,针贬时弊,抨击反动昏馈的军阀统治,探讨国家的前途命运。那种做视权好、无所顾忌的豪情,如同晋代“扪虱而谈,旁若无人”的王猛、桓温那样,甚至在吃饭饮酒时也是意气风发,侃侃而谈,出言吐语,气度非凡,这使周围师生也为之震惊。他们相互间述己论人,臧否国是,可谓推心置腹、肝胆相照。如今回忆起这一切, 是那样令人快慰而又留恋不已。离别,自然是惆怅难舍的,可是,国家兴亡

的责任未了,又岂能沉浸在这缠绵的情感里?惟有继续振奋精神,坚定斗志, “险夷不变应尝胆,道义争担敢息肩”,不论前程何等艰难险阻,得有卧薪尝胆的精神,披荆斩棘,迎难而上,争挑救国拯民之重担,而不可片刻息肩。倘若能像古代将士出征、凯旋、解甲归田那样,有朝一日,大业告成,彼此再度相聚,共庆胜利,重叙友情,那该是多么幸福!

张蓬仙只身回到黑暗势力同样猖獗的东北,他会怎样呢?周恩来为之担心,但字里行问却没有一丝消沉,而是充溢着关切、爱护和激励。

其二

东风催异客, 南浦唱骊歌。转眼人千里,

消魂梦一柯。星离成恨事, 云散奈愁何。欣喜前尘影, 因缘文字多

张蓬仙即将返乡,触动周恩来写下告别的歌,人是天外客,瞬间就会在

千里之外,此事想起来恍若做梦。两年相聚,竟是那样短暂,犹如牛郎织女二星即将分离,彩云就要散去一样,令人郁郁不欢,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值得庆幸的是,两人因文字机缘,毕竟有一段共同切磋学问、砒硕品行的岁月,无论如何,这是令人欣慰和珍惜的。

离情别绪,使周恩来欲罢不能,他又写下一首诗。

其三

同侪争疾走, 君独著先鞭。 作嫁怜侬拙, 急流让尔贤。 群鸦恋晚树, 孤雁入寥天。 惟有交游旧,

临歧意怅然。

周恩来一咏三叹,无数生动的画面纷至沓来。这两年间,同学们都在各自的生活道路上奋然前行,其中,要数张蓬仙跑在最前面,进步最快。回想编辑《敬业》过程中,我能力不强,事业如急流奔涌,数你最有才干。而那些目光短浅、胸无大志的平庸之辈,都安于现状,他们是不能担当救国拯民的重任的。只有你,像大雁一样,展翅翱翔在寥廓的天际,搏击肆虐的风雨, 你我是难得的至交,没想到也有分别的一天。蓬仙,你知道吗?此时此刻, 我心里是何等惋惜和失望啊!

这首诗,展现了周恩来对张蓬仙的钦佩和对友情的珍惜,显示了周恩来虚怀若谷、扬入抑己的美德。事实上,在“敬业乐群会”里,他规划出力最多,只是,他从不居功。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是应该做的,不值一提。这种人格修养,贯穿于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