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画史经典的仇英绘画

仇英的绘画艺术也深受古人的影响,尤其是对唐宋时期名家多年的研习,使得他在人物造型和笔墨语言上深受传统的影响,这些在他这幅《汉宫春晓图》中就表现得非常突出。

《汉宫春晓图》中多处女子的形象发髻高耸、体态羸弱,身体微微前倾。迈着细碎的步子微微向前挪移,神态扑朔迷离,衣带微微飘举。这种造型和顾恺之《洛神赋图》中洛神形象极为相似。那种轻盈优雅的动态和脉脉含情的神态在两件作品中都表现得高度一致,只不过一者为神、一者为人;一者遨游太虚,一者身居宫禁。

相比之下,《汉宫春晓图》中女子的裙裾也更为艳丽一些,线条也更为流畅多变,而不再那般僵硬单调。画中毛延寿为王昭君图像一段,王昭君头戴霞冠,身穿朱红锦袍,下身着绫罗长裙。两手笼于袖中,脸上泛起微微笑容,旁边有女史为其高举宫扇,边上有排列整齐的宫女手里捧着香炉、水盆、漆盒等,对面还有宫廷乐师为其抚琴。

大概是悠扬明快的琴声打动了昭君的笑容,坐在中间的老画师毛延寿右手握笔,左手执帛板,画下了这美丽动人的落雁之容。匦师身下的圆形漆凳和前面的过膝四脚方木几想必在汉代是没有这样精致的家具的。

整个场景充满了一种轻松与欢快的情调。昭君和仕女随从听着对面的琴声,而对面的宫女和乐师又在观看画师手中的画作,先后呼应,相得益彰。

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我们想起南唐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中韩熙载和状元郎粲高坐榻上聆听王屋山弹奏琵琶曲的场景。两幅图都有相似的构图,都是通过两个静谧的环境来烘托喜悦的氛围,而在这看似喜悦的氛围之中两位主人公又都有一丝不易为他人觉察的淡淡的忧伤和难言的苦衷。

想必精于摹古的画家仇英肯定仔细地品味过《韩熙载夜宴图》中人物心理变化的微妙奥理,他也将如此巧妙的构思运用于自己的这幅《汉宫春晓图》中了。就在图中这一段的右边所描绘的是画师给前一位嫔妃所画的肖像在几位宫女手中竞相传递观赏,在这群赏匦者的边上出现了4位熨烫绢帛的侍女。

由两位宫女各执一头,另两位宫女拿着装有热水的熨斗在仔细的熨平绢帛上的皱褶。大概是争相观赏的画中人太美了,右边这位手执绢轴的宫女也不禁向后伸长了脖子张望着画中的美人儿。这样熟悉的场面又让我们想到了另外一件唐代中期仕女画名作《捣练图》。

两件作品的场景描绘如此雷同,不能仅仅解释为一种巧合,而是画家善于对画史经典作品的领悟与借鉴。除了在情景动态上对于传统的借鉴和学习之外,在单个的人物形象和线描技法上仇英也积极向前辈画家和同代画家们学习。

《汉宫春晓图》中描绘的仕女形象多为脸颊圆浑,下颌尖削,蛾眉横卧,鼻若悬胆、朱唇微启的面容。这是一种典型的明清时期鹅蛋脸的仕女形象,这一点断然不似魏晋的秀骨清像,也不似盛唐的丰颊硕体。

通过对比文征明的《真赏斋图》、郭诩的《东山携妓图》、唐寅的《吹箫仕女图》、《秋风纨扇图》、《王蜀宫妓图》、陈洪绶的《拈花仕女图》、清代严湛的《赏音图》、改琦的《红楼梦图咏》、苏六朋的《李白作清平调图》、费丹旭的《执扇倚秋图》、焦秉贞的《仕女图》等作品,我们就会发现这些作品中女子的面部形象几乎都是雷同的,他们都使用了同一个模式来表现仕女的面部轮廓和五官特征,这也大概也是明清时期人们对仕女形象的一种审美心理罢。

从中可以看出唐寅仕女画的形象与仇英《汉宫春晓图》中女子的面容最为相似。在绘画语言上,仇英《汉宫春晓图》的线条或为婉转流畅之高古游丝描,或为顿挫劲利之兰叶描,有明显的宋代人笔意。想必博览名迹的仇英对李公麟《五马图》与武宗元《朝元仙仗图》中的线描精华定有过人之领悟。

赋色上,仇英借鉴张萱《捣练图》、《虢国夫人游春图》以及赵估《听琴图》等,以单色为主,少用问色,而且色调鲜艳明快。艳而不俗。正如徐沁在《明画录》中对仇英人物画所给予的极高评价:

其发翠毫金,丝丹缕素,精丽艳逸,无惭古人。

通过对《汉宫春晓图》的解读,可以发现它不仅仅是一幅借皇家庭园殿宇之盛以骋其华缛藻丽之笔的简单图卷了。它也是画家仇英注重师法古人、秉承传统的一件代表之作,更是我国仕女人物画史上一件集大成之宏幅巨制。

我们也可以从此图感受到仇英取法唐宋时期笔力深厚、形神兼备、意境高远、得灵秀之致的艺术造诣。此图不仅成为明代中后期仕女人物画史上的一件杰出之作。而且因其对唐宋仕女画的借鉴与对后世仕女画发展的巨大影响而具有了深远的美术史学价值。

[旁注]

王昭君 字昭君,我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落雁,晋代时为避司马昭讳,又称“明妃”,汉元帝时期宫女,西汉时期南郡秭归人。匈奴呼韩邪单于阏氏。昭君出塞的故事千古流传。

乐师 可以演奏出动人的音乐,天籁之音的人被称为乐师。掌国学之政,也称“小丘正”,又与大司乐通称“乐正”,均以乐官而兼学官,大司乐为长官而专教大学,乐师则与师氏、保氏教小学。

《真赏斋图》明代画家文徵明作。为好友华夏而作。华夏在无锡隐居时,曾在在太湖边修建了真赏斋。他收藏金石书画凡40余年,鉴赏水平很高,时称“江东巨眼”。此图是画家88岁时所作。构图简洁别致,主题突出,用笔苍润,秀挺,富有表现力,整个画面完整精美。

《朝元仙仗图》一幅道教壁画稿本,以卷轴画形式流传。画面描绘诸神朝拜道教始祖元始天尊的场面。有肃穆庄严的帝君,有威武凶悍的天将,有文雅美丽的玉女,有翩翩欲仙的真人,人物众多,繁而不乱。线条流畅,衣纹稠叠,临风飘扬,似在空中。人物仪态不同,头饰仪仗各异,成功地表现出帝君的庄严、神将的威武和仙女的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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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英的山水画多学赵伯驹、刘松年,发展南宋时期李唐、刘松年、马远、夏圭的院体画传统,综合融汇前代各家之长,即保持工整精艳的古典传统,又融入了文雅清新的趣味。

还有一种水墨画,从李唐风格变化而来,有时作画楼阁,尤为细密。常作上林图,人物、鸟兽、山林、台观、旗辇、军容,皆忆写古贤名笔,斟酌而成,可谓绘事之绝境,艺林之胜事。

张丑在《清河书画舫》中对其评价说:仇英画“山石师王维,林木师李成,人物师吴元瑜,设色师赵伯驹,资诸家之长而浑合之,种种臻妙”。明代董其昌题其《仙弈图》谓:“仇实父是赵伯驹后身,即文、沈亦未尽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