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不吃人的“怪兽”——感知与思维的互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居维叶是法国动物学家,比较解剖学和古生物学的创始人。有一天,他正在睡午觉,忽然听到卧室的窗外有一个“怪兽”在嘶叫。他被吵醒了,起身朝窗外看去,只见有一只头上长角的“怪兽”,两个前蹄正搭在窗台上, 露出一副张牙舞爪要吃人的凶相。居维叶打量过那“怪兽”的模样后,便不屑一顾地笑了笑说:“有角和蹄子的动物呀,你只会吃草,不是吃肉的,我才不怕呢!”说完,又没事似地继续睡他的安稳觉去了。面对居维叶的镇定自如,“怪兽”反而按捺不住自己的焦急,只好真相毕露。“怪兽”原来是居维叶的一个顽皮的学生,头戴面具,手套蹄子,为吓唬居维叶做的恶作剧。“怪兽”最终不得不佩服,到底老师的聪明胜过学生。那么居维叶为何能面对“怪兽”安然而处之呢?可以说他的聪明就得益于感知与思维的互惠。

为了研究动物,居维叶对各类动物进行了大量的观察和解剖,积累了大量的感性材料,他又经过研究,将感知到的感性材料进行思维加工,提高到理性阶段,掌握了各类动物的基本特征。比如,食草动物尽管它们的躯体、面目各有不同,但都有蹄,有比较温和的脾气。在通过思维掌握食草类动物共同特征的基础上,再看到“有蹄、有角的怪兽”时,他马上就知道是“不吃人的动物”而泰然处之了。

浩瀚无垠,光怪陆离的自然界,演化出数百万种的生物,从一触即拢的含羞草到围着太阳转的向日葵,生物界在较低级的形式上就感知着。自然界中还生存着许多在某些方面都强于人类的动物。比如,人的力气不如牛大, 奔跑不及马快,动作不如猫灵巧,嗅觉比不上狗鼻灵敏,视觉比不上鹰眼锐利⋯⋯似乎没有什么超然绝伦的地方。但是,人类却毫不犹豫地声称自己是“万物之灵”,以统治者的姿态对待外部世界。原因何在呢?就在于人不仅同动物一样能够感知,也有着动物所不及的思维。要了解人类,既要重视感知,又要研究思维,思维与感知相互作用,是一对互惠体。

  1. 感知是思维的基础

感知,是人认识世界的开始,离开了感知,人的认识就不能实现。通过感知,我们人获得了关于客观世界的一切知识。那么什么是感知呢?感知是客观事物直接作用于感官时人脑对事物的个别属性及整体的反映。人有眼、耳、鼻、舌、皮肤等感觉器官,外部世界的信息就会通过这些门户进入人的大脑。所以,我们见过汽车,便知道汽车是会跑的;听过鸟鸣,便知道有些鸟语是很动听的;闻过花朵,就知道某些花是非常芬芳的;吃过糖块,便知道糖块是甜的;受过日晒,便知道阳光是热的。人首先以感知的方式来认识客观世界。谈起感知,就会使人情不自禁地记起唐代诗人杜牧的《秋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杜牧为我们勾勒出一幅多么美的夜景啊!这正是杜牧在感知的基础上从

“心中唱出”的绝句。“冷画屏”、“看牵牛织女星”是视觉;“扑流萤” 是动觉,“凉如水”是触觉。

正因感觉是认识过程的基础,是思维的源泉,人们历来重视感知,亲自观察,搜集事实,摄取自然信息。科学家为了达到科学研究的目的,则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去寻觅和占有丰富的科学事实。俄国著名生物学家巴甫洛夫就非常重视感知的重要性,他曾说:“鸟的翅膀无论多么完善,如果不依靠空气支持,就决不能使鸟体上升。事实就是科学家的空气,没有事实,你们就永远不能飞腾起来;没有事实,你们的‘理论’就是枉费心机。”也就是说,科学研究虽然是一种精神生产,它以提出新思想新理论为目标,但精神产品不是荒唐玄想的结果,而是在科学事实基础上思想飞跃和升华的产物。拉开历史的帷幕,你会发现,古今中外凡是具有重大成就的人,在其攀

登科学高峰时,感知到的事实是成就的基础,攀登的基石,没有感知的思维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中世纪教会和经院哲学家是禁止解剖人的尸体的。因此,那时的大学所用的人体解剖教材都是《猪的解剖学》之类,致使人体解剖学,在数百年间竟无发展。

当时的比利时人维萨里,青年时就酷爱研究动物,经常解剖猫、狗、鼠等动物。他在大学期间看到,公元 2 世纪盖仑的论文一直被奉为不可侵犯的绝对真理,教师在生物学课上,只是在解剖台前面对着狗的器官念盖仑的论文,从未动手执刀做过人体解剖。维萨里非常厌恶这种教学法。他认为,解剖狗只能了解狗,而不能代替对人的了解。要研究人体就必须对人体进行直接观察。他经常跑到墓地、刑场去找死尸进行解剖,通过感知去获取第一手资料。后来,他以事实证明了盖仑论文中的许多论断是错误的。比如,盖仑说人的肝有 5 叶,实际上有 5 叶的是狗,而不是人。注意直接经验使维萨里在人体解剖学这一领域做出了特有的贡献。

通过感知观察获取直接经验,对于科学研究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但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仅仅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科学研究的重要任务,是要透过事物的现象,发掘隐藏在其后面的本质和规律。这却是只有思维才能完成的。

  1. 思维高于感知,又反作用于感知

本世纪 20 年代初的一个深夜,英国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主任卢瑟福,披着外衣来检查实验室,发现一个学生还在那里埋头做实验,卢瑟福轻轻地问他:“你上午干啥?”学生回答:“做实验。”“下午呢?”学生同样回答:“做实验。”卢瑟福不禁提高了声调:“那么晚上呢?”学生挺了挺胸脯面带喜色地答道:“也是做实验。”他本来以为会得到老师的夸奖, 却不料卢瑟福和蔼而又严肃地对他说:“你整天做实验,还有什么时间用于思考呢?”

你知道这个勤奋的学生为什么会受到卢瑟福的批评吗?他就是没有处理好感知与思维的关系。只是一味地埋头于实验,却不能将实验所得资料通过思维来加以提高,使对事物的认识上升到理性水平。思维对事物的认识在深度和广度上,都比感性认识更进一步。从广度上看,思维反映的是同类事物所共有的特征,而感知只局限于某个或某些事物;从深度上看,思维反映事物内在的本质特征,感知只反映事物表面具体的特征。而且,事物本质及联系的内在性以及自然科学向高速、微观领域的深入,使得许多研究对象远离

感性世界,用感知及经验是无法直接把握的。正如恩格斯指出的那样:“原子和分子等等是不能用显微镜来观察的,而只能用思维来把握。”所以,要想在研究中有所成就,就必须要正确地运用思维,将得到的感性经验进行一番“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加工,否则就使人对事物的认识仅停留在事物的表面上,拿不出像样的科学理论。比如,丹麦天文学家第谷,怀着对天象的好奇,开始了天文学的研究生涯。他认为,天文学的进步主要依赖于耐心艰苦的观察。他对行星的位置和运动进行了近 30 年的认真观察和记录,不辞劳苦,孜孜不倦,积累了大量的资料。他这种为科学献身的精神,赢得了后人的敬仰,但由于他不善于科学的抽象思维,因而始终也没有总结出行星运动的规律。相反,第谷的助手开普勒却工于计算,富于想象,善于抽象思维。他利用第谷留给他的观测资料,发现了行星运动三定律。所以,只注意收集第一手的感知资料,兢兢业业地保管好这些资料, 而不注重科学抽象是攀登不上科学高峰的。正因思维的重要性,爱因斯坦建立狭义相对论,经过了“10 年的沉思。”伟大思想家黑格尔在著书立说之前, 曾缄默 6 年,不露锋芒,在这 6 年中,他以思为主,钻研哲学。哲学史家说,

这平静的 6 年,其实是黑格尔一生中最重要的时期。善于思考,使牛顿站在了巨人肩上,成了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可以说,“思考”是人类向科学进军的先导,是攀登科学高峰的阶梯。

思维使人的认识上升到理性水平,思维高于感知,同时对感知又有反作用,这也就是哲学上所讲的意识的能动性。正如爱因斯坦所说:“你能不能观察眼前的现象,取决于你运用什么样的理论。理论决定着你到底能够观察到什么。”

人眼中盲点的发现就是这一道理的例证。人的眼中存在盲点(即物体投射到视网膜的这一点,人就会视而不见)。它存在于人的眼中,人们始终不知道它的存在。1966 年,法国物理学家马亚奥特研究了人的眼球的解剖结构,形成了对眼球的规律性的认识,获得了“人眼球里的视神经并不是正对着瞳孔的”这一结论。根据这一原理,他推想这种不吻合现象,一定会造成人的视觉中的“空白”,即所谓“盲点”。在这一理论的指导下,他进行了实验,果真证实了盲点的存在。这不正是原理告诉了人们盲点的存在,并引导人们设法去发现了它吗?

英国著名学者培根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不应该像蚂蚁,只是收集; 也不可像蜘蛛,只从肚中抽丝;而应当像蜜蜂,既采集,又整理,这样才能酿出香甜的蜂蜜来。”这正是对感知与思维关系的形象概括。他把盲目地堆积实验材料称为蚂蚁方式;把主观地随意创造体系叫做蜘蛛方式;而最好的方式则应像蜜蜂一样,从花园和田野的花朵中采集材料,并用自己的力量来改变和消化这些材料,最终“蜜成花不见”,但蜂蜜却要比一般鲜花的汁甜美和精粹得多。所以,在科学研究中,无论是捷足先登者,还是后来居上者, 也不论是另辟蹊径者,锦上添花者,连连夺魁者,都有一个公开的“诀窍”, 那就是,科学之花是扎根在实践的土壤里,经过思考的汗水辛勤浇灌而开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