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友两个女友

秦文君

小时候,我们住在一个大院里。大院里,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有十七八个,其中有个男孩叫小田,他身坯高大很像大家的叔叔,特别是他发黄的牙齿,又大又阔,汽水瓶盖什么的,他一咬就开。

有一次发大水,小田在水里蹚来蹚去,为大家用砖铺一条路,不料,踩到颗钉子。他拔出钉子,在脚板上猛拍几下,淌出些污血,然后就像画上了句号。

我很佩服他,常同他在一起。可是,一谈起应用题,或是儿童杂志,他就打哈欠。到了期末,他所有的主课成绩都不及格。他父亲用一根光滑的木棍揍他,他终于杀猪似地嚎叫起来。

再后来,小田留了级。

我看重他的蒙爽,仍常去找他,可他讪讪的,好像不愿意与我往来。渐渐地,我们变得像陌生人一般。友谊搁浅了,然而那种遗憾却深深地沉淀在我童年的心灵中。

大院里还有个男孩,叫小明,他斯文得很,穿雪白的衬衣,可他从不肯帮人。他家藏书不少,但若是谁向他借书,他一定会立即问道:“用什么交换?”他斤斤计较,而且好挖苦人,可就是这个自私鬼,期末总是稳拿全年级最高分。

我起初离小明远,可渐渐地,又把他当好朋友。因为他分析起数学来思维敏捷,许多世界上的新奇事都是首先听他介绍的。

虽然他有令人讨厌的一面,但他给我的太多太多,以至于我现在仍常常想念他。

到了小学高年级时,我和大院里的两个女孩结为好友。一个叫娟娟,她文静、漂亮,像她的名字一样讨人喜欢。另一个叫阿玉,腼腆、胆小,说话声音抖抖索索的。

娟娟想当作家,她写的作文词汇华丽,美极了,那时我常向她求教写作文的奥秘。娟娟翘起指头,说了几条要点。她说得简短、急促,因为她要急着赶回去练写作。她写呀写,下课从不离开教室一步,只是坐在那儿,煞费苦心地研究辞藻。可渐渐地,她的作文越写越没内容,轻飘飘的,大家给她提建议,她反倒火了,不再写了。

直到现在,娟娟也不再写作,甚至连写封信都觉得笔很沉。她时常来看我,可她从不再谈与写作有关的事。我觉得遗憾,当年为何她非要把自己关起来呢?而我,为什么没能说服她呢?

人的一个小小的选择,竟那么重要!

至于胆小的阿玉,她做梦都想当女兵,但所有的人都认为她不合适。我们是朋友,她就求我帮她练胆量。我每天故意不带家门的钥匙,也不让她带。我们先登高,从靠近房顶的那扇扁扁的气窗爬进房子。然后,又站在饭桌上往下跳。甚至,我们还特意去最嘈杂的菜场、溜冰场大声说话,帮她克服说话发颤的毛病。后来,阿玉果然参了军。

我很为阿玉自豪。同时也为自己自豪,因为阿玉能够梦想成真,其中有我的一份功劳。

我常对这几个童年的男友女友心存感激,是他们使我看到纷繁的世界, 让我对世界的热情愈加炽烈。假若没有他们,我的生活,我的小说也许会轻

飘飘的,缺少丰富的色彩和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