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架书简

⊙高 原一

你还记得吗？在我们原来的印象里，神农架不过是几架荒山而已。它之所以小有名气，据说是发现过野人，有那么一层原始的、神秘的氛围罢了。到这里一看，不对了，它北挹（yì）武当，东接保康，西迎巴蜀，南临长江， 山川交错，峰壑连绵，气势雄深磅礴，总面积达 3200 多平方公里！其主峰傲立群山之上，像一代君王俯视文武百官，不仅原始，而且壮美到了至极，妩媚到了至极！

去年春天，我们一起登上泰山时，你曾欢呼雀跃，赞叹不已。确实，登上泰山，便“一览众山小”了。可泰山不过海拔千余米，而神农架呢？海拔三千米以上的山峰就有六座，二千余米的不知其数！由下仰视，危崖高不见顶；临崖下望，心惶惶然要蹦出喉咙。北方大山多石，有点植被也是这一块， 那一撮，像癞子的头，难看得很。神农架的山山岭岭却到处一片苍翠，宛如少女浓密的秀发。登高远眺，重岭叠嶂，似辽阔大海的碧波，一层层向远处逶迤而去。色彩由墨绿渐渐淡去，淡去，最后消融在天与地的交界处。倘若朝日东升，或者金乌西坠，彩霞把半边天空烧得绯红，青黛色的峰峰岭岭都镶上一道道耀眼的金边，那景色就更为壮观！。

当然，一片伟岸嵯峨的险峰危崖之间，还常常可以看见一群群精巧玲珑的小山。第一天出游，我们的汽车从号称神农架第一重镇的松柏镇出发，驶上山路不久，便戛然而止。下车一看，我们都惊呆了：公路两侧的平坡上， 七八个小山峰并排拔地而起，直刺苍穹。有的作宝剑状，有的成笔杆形，有的仿佛灵芝，有的恍若玉笋。山上这里一株那里一株，挂满了老松古柏；山壁被苔痕染成深黛色，在周遭淡青的群山陪衬下，显得越发凝重、挺拔；山路为洁白的飘带，从小山间逶迤逸出⋯⋯那景色真是奇美。摹下来不加任何修饰，就是一幅极好的水墨山水画。果然，林区党委书记老徐说：“这叫画屏山。”你看，那么贴切，多么美丽的名字！

离开画屏山，我们直奔巴东垭。垭者，山之口也。巴东垭海拔二千八， 像一位修长俊俏的少女紧紧依偎着神农峰。登斯垭，时值正午，阳光强烈， 眼前烟波万顷，远山只显得出些许的轮廓，浩渺的扬子江也仅成一条隐约可辨的细线。脚下，是深不可测的山涧。一大群墨绿色的怒崖从涧底突兀而出， 错落参差，各显奇态。老徐说：“难得！这里风景殊佳，但十有九云，常让人乘兴而来，扫兴而归。今天你们有福，赶巧了。”我惶悚地轻移脚步，挨近崖头，洞底是淡青色的，看不很清楚。正凝视间，突然，淡青中隐隐约约浮出一丝丝白来，转眼便浓重起来，壮大起来，并且开始缓缓地、从容不迫地上升。原来是云！这团团浓云不断上升，漫过了山崖的腰，漫过了山崖的胸，漫过了山崖的顶，最后，漫过了我们的腿。我们仿佛腾空了。再看身后， 一大团白云扯成带状，正顺着山势，下飘，上升；下飘，上升，在一片苍翠中勾出一个个硕大的“U”字，恍如一条巨大的拂拂飘动的哈达，奇妙得很。想来，神农架确是神奇，连云彩都有这样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