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直觉
柏格森肯定理智对人类生活是不可缺少的:“理智,就它最初的特征来看,它是制造人为对象的官能,尤其是制造工具的官能,是不定地变化制造活动的官能。”①因此,它在人类认识、适应乃至改造环境的活动中具有重要意义。但是,理智具有社会功利性,是为满足人们的实际利益服务的,它“并不是为知识而知识,而是为了站到某一方面去,是为了获利,简单地说, 是为了满足一种利益。”②这样一来,它所得到的知识就成了相对的,无法达到实在,“从实在的东西中漏掉了作为实在的东西的本质的东西。”③ 同
① 柏格森:《创造进化论》,1911 年纽约英文版,第 1 页。
① 柏格森:《创造进化论》,第 139 页。
② 柏格森:《形而上学导言》,第 18 页。
③ 柏格森:《形而上学导言》,第 130、30、8—9 页。
时,理智的认识形式和认识方法具有抽象性和固定性:“它一方面是借僵固的知觉来进行活动,另一方面又借稳定的概念来进行活动。它从不动的东西出发,把运动只感知和表达为一种不动性的函项。”④因此它只适用于由机械性统治的静止、僵化和没有个性的世界,对于以绵延为本质的生命,却只能在其周围打转,所以他说,理智给予人们的“永远不过是对象的一种人工构造,它们只能用符号表示对象的某些一般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非个性的方面。以为我们借助它们可以把握实在,那是枉然的;它们所提供给我们的不过是实在的阴影而已!”⑤
柏格森认为,要达到绝对的实在,必须而且只能诉诸直觉。哲学与科学可以而且应当统一,但这只能是在直觉基础上的统一:“科学和形而上学在直觉中结合起来了。一种真正直觉的哲学必能实现科学和哲学的这种渴望已久的统一。”⑥
他对直觉的解释是:“所谓直觉,就是一种理智的交融,这种交融使人们自己置身于对象之内,以便与其中独特的,从而是无法表达的东西相符合。”①“我所说的直觉乃是指那种已经脱离利害关系的、有自我意识的、能够反省它的对象并无限扩展对象的本能。”②
这表明,首先,直觉就是直接意识,是能够朝向事物的内在生命的真实运动。所以在直觉中,“我将不再从我们所处的外部来了解运动,而是从运动所在的地方,从内部,事实上就是从运动本身之中来了解运动。”③其次, 直觉不依赖感性、理性与实践,摒除一切概念、判断、推理乃至语言符号, 不带丝毫的社会功利性,它只与时间有关,是当下的内心体验,是心灵对心灵的直接注视。所以直觉需要意志的努力,这种努力使人的心灵违背理性思维的习惯方向。最后,直觉并不是康德式的神秘的自在之物,而是一种本能
——在柏格森看来,本能同生命冲动向上喷发的方向一致,凡有生命之处就有直觉意识。因此,只要我们能冲决理智的遮蔽,就能凭借直觉把握生命, 达到绝对的领域。
直觉的产生同记忆有关。在《物质与记忆》一书中,柏格森指出,记忆不来源于物质,其理由是记忆与感觉是两回事。感觉到的对象有体积、占空间、可计量,所以是来自物质的。但记忆的物质却完全不同,它是潜在的、不自觉的,因此与物质绝不相干。记忆与大脑的关系有如衣服与钩子的关系,钩子只有一个,挂上去的衣服却可增可减,也可变换;钩子坏了,衣服
④ 柏格森:《形而上学导言》,第 30、30、8—9 页。
⑤ 柏格森:《形而上学导言》,第 30、30、8—9 页。
⑥ 柏格森:《形而上学导言》,第 33、3—4 页。
① 柏格森:《形而上学导言》,第 33,3—4 页。
② 柏格森:《创造进化论》,第 176 页。
③ 柏格森:《形而上学导言》,第 1—2 页。
并不会因此毁灭。由此出发,他提出了灵魂不灭的观点。
记忆与知觉有着不可分的关系,任何知觉的丰富和完整都离不开记忆。在记忆中,过去和现在息息相关,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当我们面对某个事物时,保存在记忆里的千百往事与当前的经验彼此渗透,共冶于一炉,最后凝成一线单一的直觉,在刹那间就产生了对事物的完整意识。
贬低理性,尊崇直觉是柏格森生命哲学的一个中心问题,其中不少观点的确颇为深刻。但是,他视理智是实用的、视理智的认识形式和认识方法是绝对静止僵固的观点等等,则是极为偏颇,经不起深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