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卷一百一十五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夏应元 注译
朝鲜王满者,〔1〕故燕人也。自始全燕时尝略属真番、〔2〕朝鲜,为置 吏,筑鄣塞。秦灭燕,属辽东外徼。〔3〕汉兴,为其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 至浿水为界,〔4〕属燕。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余人,魋结 蛮夷服而东走出塞,〔5〕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鄣,〔6〕稍役属真番、朝 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命者王之,都王险。〔7〕
【注释】〔1〕“朝鲜”,指汉武帝设四郡以前的古朝鲜,箕子朝鲜和卫氏朝鲜, 其疆域大体在后来汉的乐浪郡一带。《汉书·地理志》乐浪郡条下应劭注曰:“故朝鲜国也。”朝鲜史籍《东国文献备考》卷七中说:“大率汉以王国地为四郡,而朝鲜为乐浪。”“满”,姓卫氏,汉初,率移民进入朝鲜,赶走旧王箕准而称王。〔2〕“全燕”, 指战国时代全盛时期的燕国,即战国时代初年,今河北、辽宁及朝鲜北部之地。“真番”, 在今朝鲜黄海北道大部、黄海南道、京畿道北部地区。〔3〕“徼”,音jiāo,建木栅做为与统治区域以外民族的交界。〔4〕“浿水”,在今朝鲜平壤之北,即今天的清川江。也有人认为是鸭绿江。〔5〕“魋结”,将头发结成椎形。“结”为髻之意。〔6〕“秦故空地”,战国时代燕国曾进攻古朝鲜(即箕子朝鲜)的西方边界,取地二千余里。后来,燕被秦击败,古朝鲜为报前仇,与秦结盟攻灭燕。秦统一后,派蒙恬到辽东修长城时,与古朝鲜确定国境,以浿水为国界,浿水以南数百里土地为两国间的中立空间地带,禁止两国人民入居。“上下鄣”,《索隐》云:“《地理志》有云鄣。”据此,“上下鄣”为地名,在今朝鲜平壤南境。〔7〕“王险”,今朝鲜平壤市。
会孝惠、高后时天下初定,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无使
盗边;诸蛮夷君长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以闻,上许之,以故满得兵威财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1〕方数千里。
【注释】〔1〕“临屯”,后在此设郡,大体在今朝鲜江原道及咸镜南道大部。
传子至孙右渠,所诱汉亡人滋多,又未尝入见;真番旁众国欲上书见天子,〔1〕又拥阏不通。〔2〕元封二年,〔3〕汉使涉何谯谕右渠,〔4〕终不肯 奉诏。何去至界上,临浿水,使御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5〕即渡,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上为其名美,即不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6〕朝鲜怨何,发兵袭攻杀何。
【注释】〔1〕“真番旁众国欲上书见天子”,《汉书·朝鲜传》作“真番、辰国
欲上书见天子”。颜师古注:“辰谓辰韩之国也。”〔2〕“阏”,音 è,阻塞之意。
〔3〕“元封二年”,公元前一○九年。〔4〕“谯”,音 qiào,通“诮”,责备。〔5〕“裨”,音pí,为辅佐的,副的。“裨王”,地位低于朝鲜王的小王。“长”,人名。〔6〕“都尉”,汉代各郡设都尉,以代原来的郡尉,辅佐郡守主管全郡军事。据《汉书·地理志》,辽东郡属幽州,辽东东部都尉治所在辽东郡武次,在今辽宁省凤城县稍偏东。
天子募罪人击朝鲜。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渤海;〔1〕兵五万人, 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讨右渠。右渠发兵距险。〔2〕左将军卒正多率辽东兵先 纵,〔3〕败散,多还走,坐法斩。楼船将军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右渠城 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城击楼船,楼船军败散走。将军杨仆失其众,遁山中十余日,稍求收散卒,复聚。左将军击朝鲜浿水西军,未能破自前。
【注释】〔1〕“楼船”,汉代南方诸郡训练的水军兵种。〔2〕“距”,通“拒”, 抵御。“距险”,在险要地方抵御。〔3〕“卒正”,为军吏之长,是中级军官。
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右渠见使者顿首谢:“愿
降,恐两将诈杀臣;今见信节,〔1〕请服降。”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 及馈军粮。人众万余,持兵,方渡浿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命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杀之,遂不渡浿水,复引归。山还报天子,天子诛山。
【注释】〔1〕“信节”,即符节,古时使臣执以为凭证之物。
左将军破浿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楼船亦往会,居城南。右渠遂坚守城,数月未能下。
左将军素侍中,幸,将燕代卒,〔1〕悍,乘胜,军多骄。楼船将齐卒,
〔2〕入海,固已多败亡;其先与右渠战,困辱亡卒,卒皆恐,将心惭,其围
右渠,常持和节。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往来言, 尚未肯决。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楼船欲急就其约,不会;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郤降下朝鲜,朝鲜不肯,心附楼船:以故两将不相能。左将军心意楼船前有失军罪,今与朝鲜私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计,未敢发。天子曰将率不能, 前乃使卫山谕降右渠,右渠遣太子,山使不能◻决,〔3〕与左将军计相误, 卒沮约。〔4〕今
【注释】〔1〕“将狭”,《集解》引徐广云:“言其所将卒狭少。”《史记会注考证》引中井积德云:“将,犹行也。狭,谓心志狭隘。”〔2〕“离”,与“罹”通, 遭遇。“咎”,祸难。〔3〕“悔失番禺”,汉武帝元鼎五年(公元前一一二年),南越相吕嘉反,杨仆与路博德等率兵攻南越。明年冬,相仆率先攻至番禺城下,放火烧城, 反而把敌兵驱入路博德营中,路博德俘获敌兵有攻。此句即谓杨仆为此事而后悔。这次进攻朝鲜,杨仆想独自立功。“番禺”,南霸越都城,在今广东广州市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