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二虎发错虎威

汤玉麟在热河已经统治了八年,他是张作霖的拜把兄弟,与张作霖一同起事的绿林英雄。依此关系,他在热河飞扬跋扈,作威作福。他自命是天上星宿转世,降生来辅助张作霖的。所以几位同泽兄弟中,他们称吴俊陛为黑熊投胎,故此吴家平时养起几只大熊,吴本人行动走路也都模仿熊的动作。另一位把兄弟张海鹏,则自称是张飞转世,因此一遇关羽庙,他便进去叩头,向关羽泥像称呼二哥。这位汤玉麟,则说是猛虎投生,所以他酷爱老虎,在客厅里摆着一只老虎标本,墙上挂着他手持机关枪骑在虎背上的照片,他坐的椅子上蒙着一张虎皮,就是平时他坐着谈话时也常常是两手握拳前扑桌上,借以表示“虎威”。因之,人们给他取名汤二虎。

汤二虎1871年出生于辽宁省阜新县新民乡四道沟村。兄弟五人,他排行老三。他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靠种地为生,生活虽不宽裕,日子倒也平静。可是自从三儿子出生,汤家就不得消停。这是一个鲁莽顽皮、胆大妄为、好惹是生非的淘气鬼。

稍大一点,他便打遍街,骂遍巷,打起架来生死不顾,与他同龄的孩子没有不怕他的。

长到16岁以后,喜欢拜把结交,习武弄剑。他见钱眼开,好赌成性,成了经常出入赌场的大赌棍,在赌场他用烧红的铁条烫自己的肋巴骨,眉头不皱,谈笑自若,赌场上无人不怕他。有一次为了夺一个宝局,他在翻滚的油锅中捞秤砣,将手指头的皮肉烫焦,但他面不改色。在一次打牌中,他输光了赌本,便掏出牛耳刀从大腿上刷地割下一块肉来,血淋淋地扔到地上,他朝局东大喊:“我他妈的在天门上押上这100两,赶快给我翻牌亮点儿!”

后来,汤二虎在赌场上闯下了三条人命被官府追捕,他跑进深山,在一个叫红螺砚的地方聚集了五十多人,拉帮结伙,当起了绿林汉。

当时张作霖在八角台独霸一方,是辽西一带拉大帮的绿林头目,手下有二百多人。汤二虎在绿林中揭竿之后,引起张作霖的注意。他认为汤二虎敢作敢当,又很讲哥们儿义气,不愧是绿林中一条好汉,于是就想方设法拉汤二虎入伙。

汤二虎投靠张作霖以后,忠心耿耿不惜卖命求宠。一天深夜,张作霖的人马被官兵包围,众寡悬殊,情况十分危急。经过激战,张作霖、汤二虎带队冲出重围,骑马跑出一段路程以后,发现张作霖的妻子和儿子学良没有冲出来,张作霖极为伤感,但为了保存实力,必须迅速摆脱追兵,他咬咬牙说:“众弟兄上马快走!不要管他们了!”一向重义气的汤二虎却不肯走,他执意又返回重围,终于在混战中,救出了张学良母子,张作霖见到妻子和儿子,心情无比激动,双腿一屈,欲向汤玉麟下跪谢恩。汤二虎向前一步,急忙将张作霖拉起,说了声:“逃命要紧!”几个人便飞身上马,疾驰而逃。从此,汤二虎在张作霖手下任师长,并率部驻进了热河。张作霖又封汤二虎为热河都统,军政大权都集中在他一人手上。

张作霖被日本人阴谋炸车,暴死在皇姑屯之后,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归属于南京国民政府。蒋介石任命张学良为东北边防军总司令,并依其所望,把热河划归东北,实行省建制。从此,东北三省又增加了热河省,变成了东北四省,由张学良管辖。张学良子继父辖,对汤二虎仍然非常器重,汤二虎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张学良便任命汤二虎为热河主席兼东北边防军驻热河上将司令。

汤二虎盘踞热河,把热河视为他的私产,全省的军、政、财大权都控制在他一人手中,俨然像个乌桓小诸侯——热河古时称乌桓。没几年,就经营起一个封建军阀汤氏小朝廷。从省到县的要职肥缺,大部由他的家族和亲信把持。他的大儿子汤佐荣任禁烟局局长兼任热河省兴业银行总办,他大开烟禁,中饱私囊。他的二儿子汤佐辅任省财政厅长,独揽全省的财政大权,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他富得流油,老百姓穷得流血。汤二虎和他的两个儿子被称为“汤家三虎”。

“汤家三虎”纵兵殃民,横征暴敛,苛捐杂税,残酷剥削,使热河的经济贫困到极点。

日本侵占热河前,张学良曾派员到热河视察。汤二虎对来人毫不掩饰地说:“你们来看热河的军政,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若两只眼都睁着看,那就错了。”这个大员回去对张学良说:“热河让老汤弄得民不聊生,现在的热河就像一挂鞭,一旦有事,只要一个炮响,整挂鞭就会噼噼啪啪地响起来。如果要热河就别要汤二虎,要留汤二虎,就必丢热河。”

日军一手制造了“九·一八”事变之后,在东北三省拼凑了一个伪满洲国。接着又对热河垂涎三尺,一心想把热河吞掉。汤二虎在沈阳有巨额财产,又想盘踞热河,所以他对日本鬼子不敢得罪。日本侵略者抓住他这个弱点,把汤二虎控制在手里。“九·一八”事变的第二天,汤二虎在奉天的家眷便携带金银财宝,躲进了奉天小南关的法国天主教堂避难。日本驻奉天的特务机关赶快派伪满洲国的外交大臣谢介石的弟弟、汉奸谢覆西到天主教堂去看望。并对汤家自我介绍说:“我是汤家二少爷的朋友,前来保护汤家生命财产的安全。”给汤二虎吃了一个定心丸。不久,汤二虎的妹妹等人,在谢覆西和日本宪兵、特务的保护下,乘南满火车去大连,后又搭乘轮船去天津,住进日本租界内的汤二虎公馆。对此,汤二虎心领神会,他对部下说:“日本人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他拉几个粪蛋。”

伪满洲国在长春粉墨登场时,汤二虎由于惧怕人民的压力,未敢公开亲自出席会议。日本侵略者明白汤二虎的心情,便任命他为伪满州国参议长兼伪满热河省主席、热河省军区司令。当谢履西把委任书交给汤二虎时,他装模作样地说:“雨亭是我的拜把兄弟,日本人把他炸死,又强占了东北的地盘,我不能那么混蛋,去做他们的官,那样就猪狗不如了。”于是他通过邮电局把委任状给退回去了。但他心里又怕因此得罪了日本人,事后又派谢履西到长春向日本关东军表示道歉。

日本侵略者看这一招未立即奏效,又派素与汤二虎相识的日本浪人高原卡见化装成中国人到承德劝降,归途中行至朝阳附近,被汤军中的爱国官兵跟踪追杀。后又有汤二虎的拜把兄弟、已投降日寇的张海鹏等人不断派人来劝降。汤二虎不敢公开投降日寇,暗中与日寇勾勾搭搭,为保自己,煞费了一番心机。

可惜的是,汤二虎虎威,并没有用在对付强寇上,而是全用在了加害百姓、贪赃枉法方面。他把热河当成汤家的私产,委派大儿子充任禁烟局局长,二儿子担任财政局局长。热河的禁烟局根本不是禁烟,而是指派老百姓种烟纳税,或是假借禁烟之名,对老百姓横征暴敛,敲骨吸髓。对上的名义是筹措军饷,可实际上,热河的军饷,常常是数月不发。在这方面,汤玉麟有句名言:“雄兵百万,发饷就散。”按此思想养兵,怎能卫国保民呢!

当换汤保热河的消息被汤二虎知道以后,他破口大骂说:“哪个王八蛋敢趁火打劫,让他白刀进去,红刀出来。热河这块地盘永远姓汤!”张作相深知汤二虎的蛮横脾气,倘若闹出点事来,与谁都不好,所以他便出来当说客,婉言劝导张学良暂缓换汤二虎,容他去做做汤二虎的工作,如果处理不当,汤二虎可能要铤而走险,投到日本那一边去。张学良表示同意后,张作相立即派心腹到热河劝说汤二虎,向他回首过去,婉陈利害。汤二虎听了张作相派员苦口婆心的劝说之后,情绪略有缓和,马上表示:“我是国家的疆吏,守土有责,要誓死抗战,决不丧失国土。”他口头上这样说,但口是心非,对抗日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而是脚踏两只船,一切以自己的利害得失出发,看风使舵。

1933年1月3日,日军沿北宁路向山海关进攻,不多日就侵占了山海关。并集结兵力,准备向热河进攻。全国各地的工人、学生和广大群众,纷纷走上街头,高呼保卫热河,保卫平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并要求南京政府停止内战,枪口对外,抗日烽火席卷全国。此时的蒋介石正在江西忙于“剿共”,叫喊“先安内,后攘外”,他对群众提出的保卫热河、长城抗战等口号不感兴趣,说什么日军来势凶猛,锐不可挡,热河是保不住的等等。但由于迫于全国人民的压力,不能不故作姿态,以蒙骗人心。一天,蒋介石坐在太师椅上,对宋子文说:“现在全国各地抗日救国的呼声很高,我想劳驾于你,以代理行政院长的名义去热河走一趟。”

宋子文说:“那么大的事你不去,张学良、汤玉麟向我要人、要枪、要钱怎么办?俗话说,打麻雀还得丢把米,如今打日本,你一点本钱也不下,我这个院长去管什么用?”

蒋介石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去一趟也会提高你的身份的。你去以后,见机行事了。”

宋子文当时正是年富力强,颇具野心,为了敷衍舆论,捞取个人政治资本,便于1933年2月17日偕同张学良和随员、卫兵一行人马,分乘30辆汽车,浩浩荡荡向热河进发。汤二虎闻讯后,认为这些人来热河于他不利,于是又骂起街来:“小六子是不是勾结宋子文来打我的主意?”他的左右幕僚们便极力劝说:“因热河防务吃紧,他们是代表中央来视察的,阁帅可趁此机会向他们多要些钱,多要些东西,这是对咱们有利的事,应当表示欢迎。”汤二虎感到这些话有道理,就于当日下午5时在市郊广仁岭梁上迎接。汤二虎当晚主持了热河省政府的欢迎宴会,宋子文在会上装腔作势,讲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发了一番豪言壮语,开了些空头支票,就算来热河抗战了。他丝毫没有准备兑现,只在承德玩了一天,逛逛离宫,看看外八庙,就回南京向蒋介石报功去了。

宋子文、张学良离开承德,把同来的张作相、孙殿英留下,让他俩与汤玉麟研究军事问题。汤二虎当即提出军饷、被服、枪械、弹药等要求,都是张作相、孙殿英无法解决的问题。汤二虎当场咆哮起来:“他妈的!看样子是雷声大,雨点稀,嘴上说得好,没有真格的,要啥没啥,怎能抗战?这样的抗战不是哄人吗?”

其实,在日寇进攻热河前,在长城内外,张学良的东北军和国民党驻军达十万多人,兵力并不少,只是由于蒋介石推行不抵抗政策,不能进行有效的抗战。汤二虎有步骑兵五个旅,三万多人,光在承德附近就驻有一个步兵旅,炮兵、骑兵各一个团,还有工兵、辎重兵、通讯兵等,但这些官兵素质太差不能打仗。汤二虎把希望寄托在身边的江湖术上,日军压境,吓得他算卦问卜,听命于天。

日寇经过准备,悍然于1933年2月28日兵分三路向热河发起进攻,热河的汤军看见日本兵过来,一枪不发就望风而逃,溃不成军。北票、朝阳、建平、凌源相继失守,号称险要地段的平泉黄土梁阵地,也自动放弃,从朝阳至承德的大道完全敞开,日军如入无人之境。这时的承德市风声鹤唳,乱成一团,富室巨商、军政眷属纷纷向平津逃窜。坐阵热河省会的省主席汤玉麟不去抗战,竟然调动前线军用汽车240辆,满载他平日向老百姓搜刮的鸦片、金银财宝、古玩等物,于3月3日下午置承德于不顾,弃城往古北口方向逃去。

主帅张作相疾马赶到承德时,承德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汤玉麟只顾用大批车辆抢运私人财产,置紧急军情于不顾。张作相找他,他人不见面;打去电话,他电话不接。此刻,划归张作相指挥的各路兵马,见此情景,全观望不前了!张作相设在承德旧将军衙门里的总指挥部,除了几名参谋文职人员,兵将全无,实际是他孤身守城。

3月3日早晨,城外枪声四起,张作相独自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大烟袋,两眼流泪,问他什么话他一句也不说……副官卫士见此情景,硬是把他拖进了汽车,拉往他儿子张廷枢的旅队。

日军探知这些情况后,马上派一个骑兵挺进队,翻山越岭,昼夜兼程,于3月4日进入承德市。实际上只是一支128人的小股骑兵,刀不出鞘,兵不血刃,顺利的侵占了承德。东京陆军头目得知此消息,怕不可靠,经向国民党政府驻东京公使询问,才得到证实。

至此,热河全部失守,喧嚣一时的热河保卫战,就这样悲惨地结束了。

热河战败失守的消息传到北平之后,张学良气得顿足捶胸,立即通缉捉拿汤玉麟,查抄他在天津的家产。汤玉麟吓得化妆成农夫潜逃在外,不敢进平津。但张学良的这些举措,丝毫未能减弱舆论的气愤。自从热河战败消息传到北平之后,舆论大哗,全国同声谴责南京政府的军事和外交,而张学良当然又是众矢之的,被国人攻击谩骂得体无完肤。南京政府内部的汪精卫,也趁机跳出来,对张学良大加挞伐。张学良很清楚,汪精卫此举意在一箭双雕,既可洗清自己,又可借以打击蒋介石,张学良实是他们派系之争的替罪羊。

张学良对此虽然看得清清楚楚,但他此刻却是有苦难言,有口难辩,即使他浑身是嘴,也无从诉说。他唯有悔恨、气恼、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