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叶子青又青
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
先占火药库,
后占北大营。
杀人放火真是凶,
杀人放火真是凶;
中国军队好几十万,
恭恭敬敬让出了沈阳城。傀儡政权满洲国。
日本帝国主义铁蹄迅疾狂野地踏遍东大地。世人为之哗然。
正在朝鲜的土肥原得知消息后,立即于事变的第二天赶回住所——奉天特务机关长办公室,这里已经变成临时指挥中心。
静寂空旷的大街,尽失昔日的繁华喧闹,断壁残垣,还嵌着发热的弹壳,只有缓缓蠕行的马车,轮轴吱呀,似在细诉一个民族的苦难。
9月22日,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关东军三羽”商讨下一步行动。
坂垣征四郎毫不掩饰自己的主张:“全面占领满洲,作为我国的领土。帝国的部队一旦有此丰富、坚实的后盾,占领中国、统治南洋将指日可待。”
“我反对!”石原莞尔急急接上坂垣的话音,“未来的满洲应当形式上独立,但当权者必须听命于我们,也就是说,满洲真正的主宰应是我日本帝国。如果在政体的形式上纠缠而激怒中国人,满洲将无宁日。”
土肥原静静坐在一边,手中把玩一只景德镇瓷茶杯,仿佛与正在讨论的气氛无关。其实他心中已有成案。
“我主张在满洲建立以日本为中心的汉满蒙日鲜五族共和国。这个国家不应该是完全独立的新国家,至少对外号称独立但政权的国防、外交要由帝国把握,整个国家的方向也要由我们操纵。”
土肥原贤二与石原莞尔意见接近,占了上风。坂垣征四郎表示妥协。
“那,由谁来领导这个国家呢,”石原莞尔自言自语道。
“今年8月永田参谋长来满时,曾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永田君提议一个人,我同意,你们猜猜看。”
坂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对视片刻,轻轻摇摇头。石原最看不惯土肥原卖关子、玩伎俩这一套。“你就快说吧,别绕弯子了。”
“宣统废帝!”
“宣统?”板垣征田郎叫道。“清废帝现在天津,再说,他肯屈就做东三省的皇帝吗?”
“这就得看我们如何工作了。宣统久居天津,复辟之心不死。只要我们仍旧扯起满清大旗,料他不会不动心,何况满洲又是他祖宗发祥地。”
“说时容易做起来难啊。”石原轻轻叹口气。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土肥原贤二拍起了胸脯。
三人会议最后确定如下方针:
在日本国的支持下,以东北四省(含热河)及蒙古为领域,以宣统皇帝为首建立中国政权,并使其成为满蒙各民族之乐土。
土肥原贤二领命辞去奉天市长一职,赴天津劫持末代皇帝溥仪。临行,土肥原担心事变后满洲已成为国际舆论中心,特别不利于下一步骤进行,与坂垣征四郎商量,令田中隆吉和川岛芳子在远离东北的上海制造新的混乱,吸引国际舆论视线,赢得时间解决满洲问题。
天津“静园”溥仪——宣统皇帝的寓所,曾是政客陆宗舆的私宅,原名“乾园”。溥仪1924年被冯玉祥驱逐后一直居住于此,改为“静园”,“静观变化,静待时机”,志在登基复位之意。
天津溥仪居所“静园”已经不能安静了。
“九·一八”之后,孤寂闲居多年的溥仪突然身价倍增,成了各种力量争夺的对象。先是保皇重臣罗振玉引关东军参谋上角利一,来津请溥仪出关。到“祖宗发祥地”主持大计。然而由于日本内阁与关东军在对华政策上的分歧,代表内阁意志的天津总领事桑岛强烈反对溥仪出关,再者天津驻屯军亦不甘心让关东军抢尽功劳,不想交出手中的这张王牌。无奈,归心似箭的溥仪只好答复“暂不出关”。后有张学良严令不许溥仪走出天津一步,南方的蒋介石也派人游说溥仪“现在上海最安全”。
一心做着复辟梦的溥仪,每日茶饭不思,如坐针毡。就在这时,土肥原找上门了。他给溥仪带来了希望。他的“和蔼可亲”,解除了溥仪的紧张;他“言语中肯”,消去了溥仪的疑虑。看看溥仪的自白吧:
(他)脸上自始至终带着温和恭顺的笑意。这种笑意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这个人说出来的话,不会有一句是靠不住的。
他向我问候了健康,就转入正题,他说关东军对满洲绝无领土野心,只是“诚意诚心地,要帮助满洲人民,建立自己的新国家”,希望我不要错过这个时机,很快回到我的祖先发祥地,亲自领导这个国家;日本将和这个国家订立合守同盟,它的主权领土将受到日本的全力保护,作为这个国家的元首,他一切可以自主。
他的诚恳的语调,恭顺的笑容和他的名气、身分完全不容我用对待罗振玉和上角利一的态度来对待他。陈宝琛所担心的——怕罗和上角不能代表关东军,怕关东军不能代表日本政府——那两个问题,我认为更不存在了。土肥原本人就是个关东军举足轻重的人物,况且他又斩钉截铁地说:“天皇陛下是相信关东军的。”
土肥原望着渐渐咬钩的猎物,心中暗喜。然而这位皇帝的内心还藏着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他问土肥原:
“这个新国家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土肥原心下一怔,随即马上捕捉到了溥仪的言下之意。但他想吊吊对手的胃口。
“我已经说过,是独立自主的,是由宣统皇帝完全做主的。”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要知道这个国家是共和,还是帝制?是不是帝国?”
“这些问题,到了奉天都可以解决。”
“不”溥仪急了,“如果是复辟,我就去,不然的话我就不去。”
土肥原放心了,猎物已在手中。他微笑了,“当然是帝国,这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是帝国,我可以去。”未来的傀儡皇帝表示了满意。
在东京法庭上,溥仪隐瞒了这段插曲。当法庭问他,为什么在1931年“满洲事变”时他离开居住七年的天津到满洲,到离奉天不远的旅顺?溥仪解释说,是因为为周围发生“很多可疑的事情……出现一系列威胁和恐怖行为”。他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这也是事实。土肥原曾向奉天关东军司令部发去密电:“溥仪确有逃往满洲之意,并拟在吉林成立政府,大体属实。惟天津总领事桑岛根据外务省训令,不希望溥仪外逃,正严密监视其行动。因此,如不采取特殊手段,实难达到目的。”关东军回电,同意采取特殊手段,但不可以强制挟持溥仪出关。接到秘密回电,土肥原立即确定了两了行动方案:一是逼使溥仪下决心早日离津,二是乘在天津制造混乱之机挟溥仪蒙混出关!
主子命令他不要采取强制手段,但谁也没有禁止他采用恐吓伎俩。而且,干这类事,他是行家。
很快,“静园”收到不少恐吓信。信文不长,但措词吓人。有一封信里只写了一句话:“如果你不离这里,当心你的脑袋。”还有不少“关心”溥仪的人打来电话,请他不要外出,说外面附近经常有些衣服里面藏着刀的可疑分子,而且肯定那些人都是张学良派来的。一天清晨,一打开大门,就是陌生人来访,说是东北保安司令部顾问赵欣伯送来礼物,来人放下礼品,扬长而去。侍从按例检查了礼品,竟发现里面有两颗炸弹。“静园”上下惊魂未定,日本警察和日军司令部派人拿走了炸弹。次日,具体负责执行土肥原阴谋计划的吉田翻译向溥仪报告说两颗炸弹已经过检验,是张学良的兵工厂制造的。吉田乘机诱骗溥仪早日动身为好。溥仪被土肥原编造出来的“张学良”搞得失魂落魄,如坐针毡:这“静园”不安静,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入夜,以往平静的天津街头突然响起了爆豆似的枪声。溥仪吓得龟缩到床里,大气也不敢出。不久,“静园”墙外传来装甲车隆隆的履带声。溥仪战战兢兢地催侍从去外面探听动静。没一会儿,侍从连滚带爬回来报告。
“皇,皇上,日本人的装甲车开到园子门口啦!”
“啊?!”溥仪顿时瘫软在床上,这时,吉田翻译官推门而入,望着这一主一仆的狼狈相,嘴角撇出一丝鄙夷。
“皇上,不要怕,您已经没有危险了。”
“没有危险?那门口的装甲车不是对准我的?”
“装甲车是土肥原君专门派来保护您的。今天晚上张学良策动天津事件,企图将您从日租界绑架走。是天津驻屯军打退了张学良逆匪的进攻,现在日租界已经戒严了。不过,吉田故意停了一顿,看了眼巴巴望着他的皇帝说,“他们是冲着皇上您来的。只要皇上还居留天津,就难保他们不再来滋事,那时,我们也不好办哪。”
六神无主。溥仪紧紧抓住吉田。
“快去跟土肥原君说我想尽快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11月10日,天津骚乱的第三天,日本租界和邻近的中国管区一带整日戒严,对土肥原计划极为有利,在他的精心周密策划安排下,溥仪藏身在一辆双人座敞篷汽车内,被偷偷运出“静园”,然后化装成日本军官,乘上一部日军司令部军车,来到英租界白河码头,搭乘日本汽船“比治山丸”逃离天津。行前土肥原特嘱咐溥仪的日籍侍人工藤忠准备一桶汽油,万一挟持行动被发现无法逃脱,就连人带船一齐销毁。溥仪的座位离油桶只有三米远,万险之中,他还以为离着“幸福”越来越近了呢。
劫持溥仪成功!
时过不久,土肥原又指使另一个大间谍川岛芳子再以阴谋手段挟末代皇后婉容到旅顺。
1932年1月27日,关东军根据参谋本部《中日问题处理方针要纲》以及《满蒙中央政府设立方案》,通过了《满蒙问题善后处理要纲》,决定成立傀儡政权。2月中旬,在奉天大和旅馆召开“建国会议”,28日,公布“建国宣言”。溥仪在长春就任伪“满洲国”皇帝。此时此刻,土肥原的激动心情恐怕绝不亚于溥仪:他终于看到了自己一手策划的“满洲国”——“王道乐土”成了现实。而这建国第一功臣则非他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