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情节与人物形

这部小说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名为“畜栏”的外省小城镇的一个地主家庭。

纵欲、贪婪的老卡拉马佐夫有 3 个儿子,长子米卡粗野率直,狂暴任性;次子伊凡是个无神论者,一个沉醉于上帝是否存在的,怀疑思想之中的人;三子阿辽沙是一位对上帝有着真诚敬仰的人,他坚信用爱可以战胜世间的一切邪恶。在这个家庭里,伦理道德遭到了极大的破坏,父亲老卡拉马佐夫与长子米卡为了争夺共同的情妇、再加上财产的争执,发展到势不两立的程度, 米卡曾口口声声地要杀了自己的父亲。老卡拉马佐夫年轻时与一个傻女人生下了一个私生子斯麦尔佳科夫,他现在卡拉马佐夫家当厨子。在长期的卑屈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斯麦尔佳科夫,心中对这个家庭郁积着无法弥消的怨限情绪,在伊凡“既然无所谓善恶,就什么事都可以做”的玩世不恭思想感染下, 他终于利用这一家父子兄弟间的不和,冷酷地谋杀了自己的生父老卡拉马佐夫。米卡涉嫌入狱,走向了苦役场。伊凡对这种犯罪行为深为内咎而导致神经错乱。只有阿辽沙怀着一颗博爱之心,孤身弃家远游,继续以基督的思想去拯救这世界上千千万万迷途的灵魂。

在这部小说中,老卡拉马佐夫是作为“恶”的形象出现的。他贪婪无耻, 心地卑微,而且还是一个老色鬼,然而他偏偏是这个家庭的父亲,他的丑陋与他作为一个父亲理应具有的宽厚仁慈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种反差是理念与现实的矛盾,正是在这种矛盾中构成了这部小说的悲剧基础。杀了这样一个丑恶的人或许还可以被解释为除暴安良,然而杀了这样的一个父亲,则成了人类难以接受的罪恶。丑恶的父亲,这种违背天性却又活生生出现在现实中的角色,给人类带来的必然是一个悲剧。

斯麦尔佳科夫也是以一种“恶”的形象出现的。作为一个不幸的傻女人与老卡拉马佐夫的私生子,他从小生活在不幸与苦难之中,恶劣的生活环境导致了他对这个家庭的极度仇恨,在性格上他也变得残暴而冷酷无情。他是被苦难与仇恨所戕害了的道德上的畸形者和精神上的活尸。然而,就是这样一具行尸走肉,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未能让他逃脱作家所认定的人必将进行的灵与肉的搏斗,在他终于忍受不住精神上的折磨而将一切真相告诉给伊凡之后,他怀着对恐惧的畏惧而悬梁自尽。

卡拉马佐夫家的长子米卡是一个复杂的人物。性格上他极为粗率,傲慢自大而行为不检,然而他却有着一颗生气勃勃的敏感的心灵。对于人类的苦难与不幸他怀有深深的同情,“今天世界上受苦的人太多了,蒙受的灾难太多了!”说到此处,他竟能号啕痛哭。但是,欲念也如一个魔鬼在他心中飘荡,为了女人,为了财产,他恨他的父亲,并曾扬言要杀了他,这一切使他跌入深渊。在他的身上“善”与“恶”和谐地统一在一起。当他无辜入狱经常陷入对上帝的沉思以后,他的“善”在上帝的诱导下浮出了他的心田。在作者的笔下,他犹如一个顽皮的孩子,身上满是缺点但心地真诚而善良,当他在上帝的引导下长成一个“大人”的时候,他必将成为一个灵魂高尚的人。这个形象表明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当代俄国普通人的基本看法,他们虽然身处于罪恶的泥潭中,但他们的心地却是纯洁的,在对上帝的信仰中他们定会摆脱苦难,走向新生。在这个人物形象上,比较深刻地体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宗教观念中的理想主义成分。

伊凡·卡拉马佐夫,这个家庭的次子,是一位对上帝充满怀疑的思想者。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他是与哥哥米卡相对立的人物。米卡因为相信上帝的存在,虽然性情粗鲁,心怀杀心,但最终获得了灵魂的宁静;而伊凡虽然文质彬彬,但因为对上帝的存在表示怀疑,最终被卷入杀父案中,因不堪忍

受灵魂的折磨而导致精神分裂。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这一人物的描写是带有惩罚性的。在《叛逆》一章中,伊凡给阿辽沙讲了一段一个将军当着一位母亲的面驱使狼狗群将这位母亲 8 岁的儿子在几分钟里撕成碎片的悲惨故事,他提出了从上帝的角度来看,这位母亲是否应宽怒这种兽行的问题。这是一个令基督教义感到十分尴尬的问题,也是基督的崇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对基督教义的某种困惑。在血腥的时代里,基督精神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它只能是一种人生态度的普遍原则。于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只能让钟情于基督的宽容思想的阿辽沙说出“枪毙”二字,当一桩罪行发展到令发指的程度是大抵是没有人会真正宽容的。这里,伊凡通过一桩极端的事件对基督教的普遍原则提出了怀疑与对抗,最终发展成为“既然无所谓善恶,就什么都可以做”的无政府主义的思想。然而,伊凡只是一个沉溺于逻辑推理与理性思维的空想者,他只是怀疑善与恶的存在,却不会去做一切恶行,但命运之神偏偏捉弄于他,他的那些空想蛊惑了斯麦尔佳科夫,他无意中成了一桩凶杀案的精神上的罪魁祸首,于是他一下子从自己崇高思想的项峰被甩进疯狂与死亡的深渊,这个理念上的怀疑论者遭到了冷酷现实的悲剧性毁灭。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这种毁灭不啻是一种惩罚。

阿辽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一个理想人物,在他身上体现着完整全面的基督精神。他性情柔和,为人善良,心地宽广,面对着社会与家庭的丑恶他冷静地做着壁上观,似乎超然于人间物外。或许,作者对这个人物寄予了太多的理想,反而使他失去了文学上的个性,因而在这部卓越的小说中, 他的文学形象并不显得出色。或许我们可以做这样的推测,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试图完成的这部俄国编年史式的长篇巨著里,在这第一部分,阿辽沙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出现的,只是在第二部分里,他才成为一个行动者,一个真正的主人公。由于作者的逝世,这第二部小说未能问世,阿辽沙真正的形象也就成了文学史上的一个谜。

这部小说里还出色地描写了一些生动的少年儿童形象。即使是一些与作者政治观念相悖的自称为社会主义者的少年形象,也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描写成诏人喜爱,秉有天赋的人。一个叫柯里亚·克拉索特金的男孩,犹如一位天生的革命家,经常和阿辽沙展开政治性辩论,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为真理而献身”,这是一个性格直率、英勇大胆的少年形象。此外,小说中还通过伊留莎这个形象描写了一种因蒙因屈辱而变得十分凶狠的儿童性格,他内心充满剧烈的矛盾,但又怀着十分强烈的反抗心理,敢于为保护自己父亲的名誉而积极斗争。小说的结尾是在阿辽沙对孩子们的演讲中结束的,他号召孩子们要在生活中成为气度豁达和勇敢的人,这体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俄国未来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