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批判

在《罪与罚》中,作者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幅黑暗肮脏的画面,整个社会的现实都弥漫着一种无路可走的氛围。在一个肮脏的小酒馆里,落魄的九品文官马尔美拉多夫的醉话:“你明白不明白,当你无路可走的时候,那是怎么一种情况?⋯⋯必须让每个人有条路可走呀⋯⋯。”这是被损害与被侮辱者的哀号与渴望,也是对这个社会的控诉。马尔美拉多夫一家的悲惨遭遇, 使拉斯柯尔尼科夫对这个社会的残暴不仁更为痛恨,他仿佛看到正是这个黑暗的社会在向他提出抛弃人性的要求,在鼓舞他走向杀人的境地。

在小说中,有许多场景的描写达到了使人窒息的程度。拉斯柯尔尼科夫在小酒馆里与马尔美拉多夫相识一节,为全篇小说定下了一个悲愤凄婉的调子。作为一个父亲,向一个陌生人高谈阔论他的女儿为什么不得不沦为妓女, 这是一桩怎样令人痛心的事呀!“要做到这一步,非有痛苦而且复仇的,力求彻底暴露无可奈何心情的,渗透对人的隐痛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的才能不可”。批评家叶尔米洛夫写道:“世界文学中很少有人能对人生的哀痛、苦难、羞辱和悲惨作这样深刻的揭露。只有深深同情颠沛无靠的下层民众的哀痛的艺术家,才能够创造这样的形象和画面。”

这是一个人性受到践踏的社会。人的个性被贫困的生活扭曲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从法国第一次大革命开始,欧洲的文学艺术的内容发生了深刻变化,其中一个重要的主题就是如何使人的个性冲破世纪的束缚,得到充分、自由、完美的发展。但资产阶级革命的胜利并未能真正解决这一问题。巴尔扎克、司汤达、狄更斯、福楼拜等作家都用自己的作品表明:资本主义制度虽然能唤醒人的个性发展的要求,但并不能给予个性发展以充分的正确的发展天地,往往还是扼杀人类美好个性的根源。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罪与罚》中继承了西欧与俄国文学的这一优秀传统,并给予了进一步的深化。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来,资本主义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不仅没有使人的个性更崇高, 反而使人在互相倾轧中变得更精明,更虚伪,在本质上更凶残,更厚颜无耻。

在作者的笔下,外表文质彬彬,礼貌周全的卢仁就是一个心地肮脏的大骗子,他有着一套诡辩术的技巧,堂而皇之地批评着人类相爱的道德标准: “如果直到现在大家对我说‘去爱人吧’,而我爱上了,那么结果自己怎么样呢?⋯⋯结果是我把一件长褂撕成两半,跟亲人分而穿之,于是我们俩都变得衣不蔽体⋯⋯科学却告诉我们:首先只爱你自己,因为世上一切都是以个人利益为根据的。只爱你自己一个,往往就万事顺当,你的长褂也保全了。经济方面的真理更补充说明,社会中越有更多的私人事务安排妥当,越有更多的所谓完整的长褂,社会的基础就越是巩固,其中的共同事业也就安排得越好。因此,当我专心致志地只顾到自己的时候,正是好象给大家都顾到了, 结果是亲人得到了比一件扯破的长褂更多一些的东酉,并且这已经不是部分的,个别的慷慨之赐,而是一般繁荣的结果。”卢仁正是以这种诡辩术来掩

盖其极端个人主义的思想与行为。作者对他的丑恶嘴脸进行了无情的揭露, 当他试图以最卑鄙的手段想置无辜的索尼娅于死地时,他的阴暗心地暴露无遗。卢仁的形象是作者所极力批判的资本主义社会里利欲熏心,丧失了人类道德的极端利己主义者的典型,在他身上凝结着令人类作呕的社会丑恶。

在《罪与罚》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憎恨、谴责、诅咒了那个歪曲、扼杀个性的畸型社会和极端的利己主义思想,从而捍卫了人的尊严与个性,客观上使人们从中得出必须根除这个破坏人类崇高个性的现实。小说对俄国社会现实的批判性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