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悲剧

陀思妥耶夫斯基夫妇回到彼得堡以后,两人的爱情生活发生了很大变

故。作为一个体弱多病的女人,玛丽亚对任何事情都过度敏感。她感觉陀氏一家人对她不够友好,就立即对他们采取了怀疑和敌视的态度,并把自己的全都怒火与怨气发泄在他们身上,直到她去世之前;她都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哥哥米哈伊尔是一个隐秘的敌人。

婚后不久,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感到了这种家庭生活的痛苦。当他知道妻子仍对那个青年教师怀着深深的眷恋时,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隐痛。在一次晚会上,陀思妥耶夫斯基结识了一个年轻的女学生苏斯洛娃。刚刚读过《死屋手记》的这位女学生向他表示了钦佩与倾慕,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欣然接受了她的炽热爱情。“在我感到疲惫和绝望的时候,你的爱情犹如上帝的恩赐, 突然出乎意外地降临我身。你那紧贴着我的年轻生命使我有希望得到很多东西,而且已经给予了我很多很多,它使我重新充满信心,恢复了原来的朝气。”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个 23 岁的姑娘面前重新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代的影子。从

1862 年起,他们不断通信,并一起出国旅行。然而,这个年轻人对于政治的狂热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温和主义产生分歧,再加上苏斯洛娃坚持要求陀恩妥耶夫斯基与妻子离婚,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又执意不允,最终两人不得不分道扬镳了。但是,这次短暂的爱情还是给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很大刺激。苏斯洛娃极端的性格,傲世轻人、感情用事,有时心地高尚,有时盲目冲动,很多研究家都指出,她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后来创作的《罪与罚》里杜妮娅,《白痴》里纳斯塔霞的原型。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妻子的病情日益加重了。为了躲避彼得堡干燥的空 气,他们几经周折来到莫斯科治病。玛丽亚经常产生可怕的幻觉,有时会小声叫起来:“有鬼,有鬼!”看来,陀思妥耶夫斯基最痛苦的这次恋爱就要最终结束了。1864 年 4 月 15 日,玛丽亚与世长辞。

对于这次婚姻,陀思妥耶夫斯基做出了评价:“她非常爱我,我也非常爱她,但我与她从未有过幸福的生括⋯⋯尽管我们俩在一起一点也不感到幸福(这是她那热情洋溢,疑心重重且又耽于幻想的性格造成的),我们却不能不彼此相爱,愈是不幸,我们便愈加互相依恋。”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故去的妻子怀有深挚的爱,她的死使他经受了一场悲剧。

玛丽亚激励了她的丈夫在一年半以后写出了他的那部享誉世界的作品

《罪与罚》。陀思妥耶夫斯基把妻子生活经历的细节都溶在了苦难而善良的马尔美拉多娃的生活际遇与个性中,无忧无虑的青春时代,同酒鬼的结合, 极度的贫困,可怕的肺结核,满腹的怨恨和滔滔不绝的忏悔的眼泪——马尔美拉多娃的所有这些特点,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根据自己妻子的个性加以描写的。甚至他还通过女主人公的外貌,描写了自己第一位妻子临终前的某些特点:“这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个儿挺高,身材苗条而匀称,还长着一头很漂亮的深褐色的头发,脸颊上真的泛出了潮红。她正在那间不大的屋子里踱来踱去,两只手按在胸脯上。嘴唇焦干,呼吸很不均匀,若断若续。两眼像害热病似的闪着光,但目光是锐利而呆滞的。那一张痨病患者的神色不安的脸,在残烛摇曳不定的最后的光照下,给人一种病态的印象⋯⋯。” 这无疑是一位饱受生活熬煎的伟大受难者的面孔,陀思妥耶夫斯基给自己妻子的坟墓上装饰了这样一幅深褐色的小型肖像画。

祸不单行,妻子死去几个月以后,哥哥米哈伊尔又去世了。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亲属中,长兄是他最感亲近的一个。孩童时代,他们便对文学产生了共同的爱好,米哈伊尔曾幻想自己会成为一个诗人。父亲死后,米哈伊尔

很快承担起家庭生活的重担,卖文为生成了他养家糊口的生存手段。在与弟弟共同主办的《时报》与《时代》月刊杂志上,他负责着全部事务性工作。他性格沉稳,但工作勤奋,直到临终还在工作。

米哈伊尔的去世使全家人处于孤苦无靠,极端贫困的境地。为了摆脱物质上的困境,陀思妥耶夫斯基像发热病似地到处寻求奖金。在借据上签字成了他所例行的一件工作,还要用各种办法不让公证人提出提议,以免自己的财产遭到查抄。此时的他随时都感到有被关进债户监狱的危险。也有不少人趁火打劫,拿着不足为凭的借据索债。有一位作家,曾在陀思妥耶夫斯基主办的杂志上发表过小说,现在,也来索取稿费了。杂志财务一直由哥哥经营,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明真相,只好借债支付。可是,七八年后,在哥哥的笔记本里,却发现了单据,原来,那笔稿酬早已经支付了!对此,陀思妥耶夫斯基实在无奈,他说:“我简直不能够想到他能欺骗我。一个人可以被贫困弄到什么地步呀!”

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得不经常同彼得堡的一些高利贷者、区警察所所长,各种各样的代理人和生意人打交道。在他的债权人中有彼得堡的女商,诉讼代理人,退伍军人,甚至还有农民。这是使陀思妥耶夫斯基几乎悲观绝望的一年,是借款、付款、罚款的一年,在他的一生中还从未同高利贷商人和警察打过这么多交道。

为了挽救行将倒闭的刊物,陀思妥耶夫斯基同时要为 3 家印刷所提供稿件,他毫不怜惜自己的身体,每天看校样,同作者和书报检查机关打交道, 修改文章,每天只能睡上 5 个小时。尽管如此,仍未能使他摆脱经济的贫困, 他的出版资金全部用完,《时报》、《时代》两个刊物先后被迫停刊,他的个人票据债务已达到 1.5 万卢布。无奈,他只好从执着于挽救刊物的狂热中摆脱出来,转而从事主要工作——文学创作。

的确,贫困使俄国失去了一位出版家,却也使他能集中更多精力从事他更应该从事的文学创作事业。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直被沉重的债务压迫着,但贫困使他愈亦勤奋,他的创作也开始进入高峰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