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与子》

《母与子》这部长篇小说主要叙述女主人公安乃德和儿子玛克母子两人曲折复杂的一生经历。

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即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前夕。

安乃德是法国巴黎有名的建筑师拉乌尔·李维埃的女儿。她长得虽不标致,却很结实匀称,她继承了父亲端正的五官和迷人的微笑,她有一头棕褐色的厚发,总是披散在她那晒成金黄色的脖子上。她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已经失去了双亲。她那感情深沉、仪态安详的母亲早已去世,父亲在不满五十岁时,被突发的尿毒症夺去了生命。安乃德失去父亲有半年之久了,她成了巨大遗产的惟一继承人。有一次,她在父亲的信堆里发现了隐秘,她一向尊崇的父亲却是一个生活放荡的男人。他有外室,女的是卖鲜花的,还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西尔薇,是一个做帽子的女工,西尔薇的生母已经去世,安乃德决定去寻找西尔薇。

在曼纳大街一座楼房的七层楼上,她终于找到了西尔薇。西尔薇和她差不多一般高大,可是腰身苗条,按照身体的比例,脑袋显得小了一点,上身很丰满,她的额头和下巴是圆圆的,鼻子不大,有点向上翘,浅褐色的头发, 说话的时候上唇微翘。她们两人都在对方的身上认出了父亲,一刹那的敌意之后她们热烈相爱了。

不久,安乃德与邻人洛瑞·勃里索相爱,勃里索一表人才,口才很好, 是大学里的同学,出身于大资产阶级家庭,是个得宠的儿子,安乃德倾心于他。她与洛瑞订婚了,婚礼定在仲夏举行。安乃德是一个酷爱自由和性格独立不羁的人,她为将要失去的自由感到很不自在,她不愿从属于别人。可是当她被洛瑞的父母邀请去他们家做客的时候,她被一阵狂乱的热情支配着竟失身于洛瑞了。她发现洛瑞不是她的理想伴侣,他并不爱她。第二天,她回到自己的家。可是不久她发现她已经不是独自一人,一个新的生命在她体内成长起来。

一九○○年夏天,世界博览会使巴黎热闹起来。这时安乃德来到山区湖畔隐居,第二年生下一个男孩,这就是小玛克。安乃德带着她心爱的儿子回到巴黎,由于这孩子是安乃德没经过结婚手续生下的,不为社会所承认,人们都对她侧目而视,她的亲友拒绝接待她。安乃德只得深居简出,一心抚养她的爱子。

正当安乃德遭到周围人们的摒弃的时候,替安乃德掌管财产的公证人格勒吕席卷她父亲留给她的全部财产,包括股票、现款和房地产逃跑了,而安乃德事先一点也不知道消息,直到债权人和军警来查封她的财产时她才大吃一惊,但已无法挽回了。安乃德破产了。破产后的安乃德带着孩子搬到西尔薇住的公寓五搂上居住。安乃德在学生时代成绩优秀,她的数理课程学得很好,凭她的知识水平,找工作没问题,但虚伪的资产阶级社会因为她没结婚而有了孩子这一件事不肯接纳她,她找不到工作。最后她只得担任家庭教师, 收入十分微薄,而且这种职业又没有生活保证。那时的巴黎还没有公共汽车, 也没有地下铁道,她每天要走很远的路,一到晚上两只脚说不出的疼痛。这种生活虽然很艰苦,但她感到一种满足,是一种对自食其力的生活的满足。安乃德为了工作方便将玛克放在他姨母西尔薇的裁缝作坊里。艰苦的生活教育和锻炼了安乃德,她看清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冷酷关系,但她没有向困难低头,倔强地生活着。

安乃德的异母妹妹西尔薇比她小两岁,二十六岁时嫁给了一个手艺高强的裁缝。从那时起她对安乃德产生了莫名的嫉妒,两姐妹的感情逐渐淡漠了。安乃德只好从妹妹家里搬了出来。

安乃德秉性非常耿直,待人诚恳,绝不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有几个男性向她表示过爱情,她都拒绝了。她在十分艰难的情况下抚养着自己的孩子。玛克上了中学,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和同学们的关系很不融洽。他对于他

的身世和母亲的历史,常常表现出忧心忡忡的窘态。他深信自己是私生子, 所以总是形单影只,落落寡合,他生怕别人猜出他的秘密。他痛苦地感觉到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既无力量,无才华,又不俊秀,生活使他产生了自卑感。他在自己真正的不幸之外,又加上一些想象的不幸。比方两个年轻女工从他身边走过,谈笑着,他就认为她们在笑他。他变得多疑懒散,不用功,好游荡,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甚至深更半夜跳墙出去游逛。玛克被学校开除了。

被学校开除后,玛克想独自谋生,没有如愿,险些流落街头成了乞丐, 他只得回家了。他和母亲在感情上有较大的隔阂,他从不和母亲谈心,他不知道怎样做人,也不知道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他读了不少知名作家的著作, 但都找不到答案。有一次,罗曼·罗兰路过巴黎,住在拉了区的普通旅馆里, 玛克去拜访他,他们谈了很久。罗曼·罗兰告诉玛克,要他“忠实于自己的本性”,玛克得到朋友的帮助受到启发决定走一条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随着岁月流逝,玛克渐渐地懂得了母亲心里的秘密,认识到母亲的高尚品格:她宁愿一辈子过着艰苦的生活,自食其力,也绝不肯委屈求全,取悦他人过富裕的日子。玛克由对母亲的不满、轻蔑到信任、尊崇母亲。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到处都是面带忧愁的人们。每个家庭都受到战争的威胁,安乃德和她的儿子玛克成为这次战争的激烈反对者,安乃德甚至甘冒危险,暗中帮助一名被俘的交战国青年士兵偷越国境,逃到中立国瑞士去。帝国主义战争更加深母子俩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嫌恶,他们二人对无产阶级革命是无知的,以为苏联的革命是违反人道的,是暴力,他们反对战争, 惧怕暴力。他们母子两人都是自由主义和人道主义的忠诚支持者,在革命的风暴面前他们感到软弱无力。

玛克爱上了斯拉夫族少女阿西娅。阿西娅原是沙俄时代一个俄国教授的女儿,她十七八岁,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她独自一人流落在巴黎,在穷

人区的一个小旅店里她认识了玛克。他们由恋爱到结婚,两人沉醉在爱情的甜蜜之中。母亲警告他们不要把火焰一下燃完了,节省一点热情。不久,火焰真的开始熄灭了,天空变得阴暗,彼此都感到空虚,他们都强调自己的灵魂是属于个人的,个人主义在他们之间形成一堵高墙。玛克的母亲安乃德一生也是坚持这种信念的,玛克受到母亲的影响。他觉得什么主义都与他无关, 他认为唯物主义,社会主义,唯心主义,共产主义这些争论与自己无关,这些都是束缚人的项圈。

阿西娅有了孩子,她认为孩子出世等于把一条锁链牢牢地钉在他们身上了。阿西娅苦恼极了,她想:“我将为他而牺牲我的自由吗?不!这是太苛的要求了!”但自由是什么呢?怎样去获得自由呢?这一切对她来说还是个不解的谜。阿西娅不愿意停留在口头上的自由,她要行动,要冲出去。但玛克却缺乏行动的勇气。玛克认为,你一个人单独行动是干不了什么事的,你的脑壳会碰得稀烂,你必须和其他反叛者联合起来,但是要联合就要受约束, 就得接受那些党派的纪律与主义,玛克拒绝了。两个人的思想产生了矛盾, 阿西娅是爱玛克的,但光有爱情是不够的。由于思想上的分歧他们都感到痛苦。阿西娅到苏联驻巴黎的商业代表团去做打字员工作。她在这里进一步认识到苏联社会主义革命的意义,玛克阻止她去做这项工作。阿西娅回答他说: “不,我是自由的。”在苏联代表团,她被一个叫狄多的秘密工作人员注视着,狄多看出阿西娅愿意跟苏联人在一起,并劝她把丈夫玛克也带到苏联方面来。狄多还向她指出,“你个人的历史是不能和我们所写的历史相比的。” 阿西娅受狄多影响,晚上她和玛克谈到甘地的非暴力主义,两人没有取得一致的认识。当玛克发现阿西娅同狄多接近的事,非常生气,就在他们口角之后,阿西娅失身于狄多,由此而引起家庭的分裂,阿西娅独自搬到旅馆去住了。安乃德完全理解儿子和儿媳的矛盾,她承担了孙子的抚育责任。阿西娅对自己同狄多发生的不正当关系也很厌恶,她离开了苏联商业代表团,随一个产业团体,去挪威当了记者。

玛克心灵的创伤很深,很痛苦。他憎恶那些为帝国主义而虐杀人类文明的暴徒,他想拿起莫斯科的棍棒来摧毁那些暴徒,但又想到莫斯科是不会要他的。他想要避开莫斯科的道路,可是他又发觉他被一切党派冷落了。他写的文章,人家都不愿用。他自己印了一本书,六个月了,一本也没卖出。

他愤恨极了,他在那无窗无门,同人民的生活隔绝了的个人主义的死胡同里喘息着。这死胡同是他曾经企图把阿西娅和他自己一起囚禁在里面的鬼地方。他突然感到阿西娅要从里面跳出来的行为是对的。

正当玛克的内在意识要崩溃的时候,他受到了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情的刺激。一个曾经追恋过玛克而后来嫁给一个资本家的女人用狡诈的手段污辱了他的人格,他在痛苦中思念阿西娅。而阿西娅也正好这时回来了。

阿西娅到欧洲几个国家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但一无所获。她在德国亲眼见到法西斯势力正在日益抬头,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她想去苏联,但她想到在敌人营垒里工作,对她更为合适。她想念分离了许久的玛克,于是阿西娅回到了巴黎。

阿西娅到了巴黎,先去看望安乃德和她的孩子。玛克知道阿西娅回来了, 他也很想见到她。有一次,在安乃德的楼梯上,他们相遇了,开始是各走各的路,蓦地两人各自回头看,然后发疯似地向对方跑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分离的家庭重又团聚了,经过思想上的搏斗,爱情有了新的基础。玛克

心灵的创伤愈合了,爱情的复苏使他解除了精神上的自私和绝对相信自己的信念,但是距离个人思想的彻底解放,还有很长很长的距离。他开始认识到所谓的精神自由,非暴力主义,全是知识分子的自欺欺人,玛克要舍去它们, 根除它们。好几个不眠的夜晚,他想从个人自由的观念中解脱出来,去为革命群众的共同行动承担任务,但他还不清楚他应做什么,他只想到彻底铲除这个观念。在暴力问题上,他还有些踌躇。今天在欧洲要行动,就不能没有暴力,多少世纪以来都是以暴力在统治。怎么能把这个情况改变过来,重要的是拿出实际行动。

玛克行动起来了,他和几个法国青年成立了一个拥护苏联的组织。他开办了一家书店,出版马列主义等进步书籍,由阿西娅翻译这些书。但书籍被查封,发不出去。工作是比较危险的。后来,玛克找到进步的读者群众,工作才逐渐开展起来。

安乃德的热情也受到鼓舞。她过去的同学裘里安·大卫,由于思想有点僵化,安乃德从他的情网中逃脱出来。大战中间,由于他维护科学的尊严, 不赞助战争狂人的行动而受到迫害,这使他清醒过来,他接受了安乃德过去曾经有过的思想,战争结束后他成了有名望的进步人士。他的妻子死后,留下了一个生命力旺盛,浑身充满激情的女儿,她叫乔治蒂,这个高大、强壮的少女发现了父亲心里的秘密,是她找到了安乃德。安乃德和裘里安·大卫恢复了友谊。

与此同时,安乃德见到了七年前她在南意大利旅行时,救她脱险的意大利伯爵勃鲁诺·萨伦查。由于突发的地震,他失去了幸福的家庭,财产和亲人。此后这个伯爵以读书和旅行度日,他到印度和西藏住了几年,一九一四年六月,他离开了喜玛拉雅山,结束了隐居生活,来到欧洲,尽力阻止人们互相屠杀。他到军医处组织救护队,尽心尽力地为伤员们服务。在阿尔巴尼亚,在马其顿,他陪同那些害伤寒病和疟疾的军人撤退,他在战争中得过医学大勋章和战争十字勋章。战争结束之后,他尽力做好善后工作,他发誓要将那些苦难中的“人之子”救出墓穴。勃鲁诺用他那美好、明朗、宁静的眼睛巡视各处,抚慰人们的肉体和心灵上的伤痕,他以医生、使徒和劳动者的身分,到处留下他发光的足迹。他出版了许多书,许多外国学院,包括巴黎学院都选他做通讯会员。裘里安·大卫是最先发现勃鲁诺伯爵的见解新奇而又胸怀远大的一个人。他们开始互相通信,逐渐成了朋友。

勃鲁诺伯爵,他本不想干预政治,他为一切受苦的人工作,但法西斯分子却企图干涉他的工作。他亲眼见到一群无赖在大街上侮辱、践踏得过奖章、受过尊敬的荣誉团战士,他干预政治了,他出庭为他辩护作证。他的义正词严的行动,使他受到黑衫党的迫害。他从意大利监狱逃脱出来以后,爬过阿尔卑斯山,来到巴黎。居住在巴黎的意大利难民欢迎他。勃鲁诺伯爵的徒步逃亡记,成了欧洲报纸三个星期的珍闻。

勃鲁诺伯爵接受了裘里安·大卫的邀请,搬到大卫家里同住。十八岁的乔治蒂被勃鲁诺的精神所吸引,当她从勃鲁诺的口中听到安乃德的名字时, 她说出了她的地址。这是她早已从她父亲的私人信件中得知的隐秘。在她的中介作用下,他们一起到安乃德家里见到了安乃德。乔治蒂喜欢安乃德,她早晨来,晚上来,天天都带一大把鲜花送给安乃德。乔治蒂喜欢阿西娅的儿子,她带他玩,给他洗,给他吃。这少女温暖的、忠实的、无声的呼唤使安乃德很感动。裘里安·大卫是爱安乃德的,但他的沉默、骄矜、自卑的性格

使他又无力表露最深的感情,爱得愈深,感动愈大,表露出来的就愈少。在安乃德见到裘里安·大卫之后,他们的僵局打开了,两个老朋友经常会面。裘里安已经认识了玛克、阿西娅和他们的儿子凡尼亚,并且在这个家庭中还占了一个席位。但安乃德心中却还有勃鲁诺伯爵的位置。安乃德的心灵被两个老朋友分占着,勃鲁诺给她多些,但她给裘里安多些。对于她这种女性, 给予的需要比接受的需要更强烈。以安乃德一生的遭遇来说,是会期望得到一个沉默、坚强的伴侣来照料她的。然而她怎能抵挡住另一个无声的呼唤呢! 他是她孩提时代的朋友,他为求得摆脱凡世镣铐的束缚曾经英勇地斗争过。他那么骄矜,那么自卑,他不肯企求那惟一能给予他希望与欢乐的人的帮助。他总是无言而忧郁地站在她旁边。这两个亲密的朋友年纪都已超过恋爱的年龄,可友谊这字眼又太轻,感情超越了友谊,但安乃德不愿跨过它。她已经做了母亲,做了祖母,她属于她的家庭。

勃鲁诺和裘里安是从旧精神束缚中挣脱出来的学者,他们憎恨旧有的一切,他们清楚历史发展的趋势,但他们不肯行动。他们看到资本主义的压力必然会引起社会的暴乱,但他们并不去加速或阻挡它的到来。他们看到流血, 但又不愿把他们美丽的手指插入血污里。玛克和他们不同,他虽然也是知识分子,但几年的亲身经历告诉他,“凡是所谓抽象的永恒真理,能适用于一切事物的,往往什么也不适用。”“认识不能没有行动。不是明天,不是一切时候,而是此时此地在我的脚下实踏的土地上,才能找出确切的健康的观点。”玛克认识到,“今天只有一个神圣的目的,劳动的目的。一切其他东西——信仰与文化,纯粹的理性,社会的优势——一切只有重新开始建立在有组织的劳动的坚强基础之上。但是在酷烈战斗之中,这种组织要求赫丘利斯①般的强大力量。个人不是赫丘力斯,差得远呢!但是我们要做我们所能做的,我们要献出我们的一切,我的生命,⋯⋯如果是必要的,我的死亡,我全部信仰的力量。只要世界上有一个像我们的人——不必多,努力去做,这细胞会使无组织的广大群众自己凝结起来,而我们将变成一座活动的大山。”

玛克下决心为这个目的而奋斗,他开始进行组织劳动群众的工作,以迎接行将到来的社会斗争。当然这是最困难的工作。玛克勇猛地斗争着,由于有裘里安和勃鲁诺的支持,民众听他讲演,在新闻界已有了名声。就在三月十八日那天,玛克和阿西娅参加了“赤色国际服务社”一年一度的纪念巴黎公社的活动。晚上,安乃德和勃鲁诺留在家里,裘里安·大卫和阿西娅同玛克在讲演台上,大会尚未开始,但已觉出风暴就要来临。阿西娅看到一些充满敌意的目光向她盯视,裘里安的讲演遭到辱骂,玛克刚一张开嘴,双倍的叫嚷企图制止他的讲话,玛克失去了自制力,也开口辱骂,敌人发狂了,他们站起来挥舞拳头,突然像洪流一般你推我拥地跳起来袭击讲台。这些人是“法西斯行动派”的青年绅士。阿西娅站在玛克面前,有五六个最凶恶的人跳上了讲台,其中一个长得像玛克一样的瘦,举起手杖对准阿西娅的面孔打了下去,幸亏玛克像野猫般及时跳过桌子,扑上去掐住刺客的咽喉,但手杖尾已将阿西娅的面颊划了一道伤痕。那个用手杖打人的青年在玛克的致命打击下已失去了知觉。忽然电灯熄了,会场变得漆黑,这时响起了两三声枪声, 玛克被阿西娅拖出会场,朋友们把他推进一辆街车开走了。

① 赫丘利斯希腊神话中的英雄,神勇无敌,力大无穷,屡遭天后赫拉迫害,但都转危为安,建立了十二项大功,为民除害。

玛克回到家里,他想到了暴力,他默默地祈祷,但愿在将来的战斗里牺牲自己,保存别人的生命,以减轻人类的苦难,保卫被压迫的人们。

事情发生之后,玛克总是心神不安,并不是因为他考虑到法律的后果, 因为先动手的是死者,他是出于自卫被迫采取行动的。然而他的内心控诉自己,他厌恶自己,厌恶自己所有的行为,他失掉一切工作兴趣。安乃德和阿西娅都主张让玛克离开巴黎几个星期,以医治他此时的烦恼。事情也很凑巧, 玛克收到一笔稿费,于是决定离开巴黎到国外旅行三个月。

玛克的一个朋友在他临行前忠告他说,不止巴黎有人仇恨玛克,别的地方也会有,一切要小心谨慎,债主们有国际联系。

他们离开了巴黎,丢开了所有的烦恼,感到多么自由、轻松、快乐!他们爬山,采集野花。幸福的日子流逝着,母亲和儿子的互相了解增加了。妻子和丈夫都感到一种生命的和谐。

安乃德在山林里散步,偶然地救出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使她脱了险, 孩子的父母万分感激安乃德,他们邀安乃德一家到他们家做客。女孩的父亲名叫雷翁奈·查拉,是威尼斯大银行的经理,原籍是南斯拉夫犹太人;母亲是美国犹太人,也是金融界的人物;战争期间他们的大部分可动资本和客户的存款,都在替法西斯的利益服务。他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喜欢艺术和文学, 对各类人物也喜欢作心理分析。他们感激安乃德从死亡中救活了他们的女儿,邀请他们游览意大利,并请他们住到他们在罗马的宅子里。安乃德和她的儿子、媳妇没接受这些好意,因为他们说只打算旅行到瑞士为止。

他们乘班车来到瑞士的卢根诺。裘里安为一个亡命者的案件作证,也来到这里,他们又相会了。黑衫党徒注意了他们。玛克同那在法庭上大受注目的裘里安的密切往来,不久使黑衫党对玛克也注意起来。裘里安作为反法西斯联盟的荣誉主席被列为黑名单上的第一个人。敌人虽然已经监视他们了, 但玛克不以为然,可阿西娅却十分警惕,她偷偷将别人交给玛克捎带的一封信拆看了,并换走了信纸。下午五点钟,三个面颊肥胖的警察官包围了玛克和阿西娅的住处,并搜查了他们的屋子,由于信被阿西娅换掉了,他们没有得逞。又由于安乃德表示同大银行董事长查拉是朋友,警官们吓得面面相觑, 告罪走了。

安乃德一行三人也离开了这阴霾的地方,到米兰访问了几个朋友。他们发现朋友们都很谨慎,玛克感到很烦恼。他想,这神与英雄的土地,绝不会是元首(指墨索里尼)命令报纸写的那个样子,也绝不会是依照元首的剧本而画成的舞台布景那种样子。玛克深信暴君的压迫定会在它上面撞碎。“我相信意大利必定再次站起。我相信真理,相信生命。”

欢乐又回到他们当中,他们继续踏上旅行的征途,当他们来到意大利的佛罗伦斯海岸走上围着高墙、高耸着巍峨宫殿的宽阔的石板街道上,看见凌霄的尖塔上的尖剑时,由于缅怀古代的文明,他们愉快地住了下来,准备第二天再去罗马。

第二天中午,三个人来到老桥,安乃德和阿西亚走进店里买些纪念品。玛克发现一些黑衫党徒站在桥口,有几个正在审视他。安乃德和阿西娅买好东西之后同玛克走向桥口,阿西娅突然发现一辆汽车载着一个似曾相识的人飞快地驶过去。正当她回头时,拐弯处出现一个胡子灰白,稍稍伛偻,戴着近视眼镜的老人,他的前面走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突然一声口哨,一大堆人吆喝着扑上他们,孩子被掷到十步之外,老人被围在中央,拳头像雨点

般地向他打主。老人的眼镜被打碎了,他大声呼叫起来,孩子不顾死活抢上前去救他父亲,结果被法西斯党徒揪住脖子,向桥栏外掷去,桥外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河水。

这个野蛮的场面使所有胆小的行人都惶恐地跑走了。一个高级军官坐在汽车里加速马力开了过去。玛克憎恶这些胆小鬼,他跳上前去救起半身悬在桥栏外的孩子,一个大个子法西斯党徒把刀子插进了玛克的身体,阿西娅见此情景疯狂地冲上前去,将十个指头挖进屠夫的丑脸里。警察来了,匪徒们四散逃走了。玛克仰面躺在地上,双手抱住他受伤的心房,血从他的指缝里汩汩地流出来,他死了。

安乃德站在十五步外,全身麻木,呼吸急促,她以超人的力量走向儿子的尸体,用双手推开媳妇,抱起死了的儿子把他放在膝上,紧紧地搂住他。刹那间,全部的生命同悲哀一起流回来了,像冰河在融解。母亲呼唤着儿子“回来呵,回来呵!不要走呵,我的孩子!”悲伤的呼唤突然停止,安乃德和阿西娅一同抬起尸体,回到旅馆,她们不愿意在这杀人的石城里多留一天。第二天晚上十一点钟她们乘火车走了。开车前,被救的那个孩子流着泪,目送他们逐渐远去。

安乃德化悲痛为力量,她把玛克尸体运回德国安葬之后,积极参加反法西斯的斗争,参加拥护和声援苏联的集会,她勇敢地登台发表演说,她那深沉的语言有力地打动了听众的心。有一次,她在整理儿子遗物时,发现玛克保存了罗曼·罗兰写给他的信,安乃德专程到瑞士莱芒湖畔的奥尔迦别墅拜访了罗曼·罗兰,并把罗兰写给玛克的信如数送回。安乃德和罗曼·罗兰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谈话。由于玛克不畏强暴,见义勇为,罗兰表示深切的敬意, 但同时感到玛克所选择的道路是罗兰给予他的影响所致,玛克为此牺牲,罗兰又感到歉意。安乃德说,就是她也会给玛克以这样的教导,因为在这样一个时代,除非是懦夫,谁也不应该害怕危险的生活。

玛克遇难之后,很长时间阿西娅整个的心都被悲痛充塞着,过度的哀痛使她失去了对客观事物的知觉,安乃德再三劝慰她。阿西娅逐渐恢复知觉之后,决心为玛克报仇。她急于回到革命阵营,立志完成玛克未竟之事,玛克没有能够做到的事,她一定要做到。阿西娅在安乃德的劝慰下,嫁给了一个美国工程师。她把孩子留给安乃德,同丈夫到美国去了。阿西娅到美国之后积极参加进步的社会活动,她支援被迫害的美国共产党,参加揭发和控诉美国反动统治者迫害劳动者和革命者的正义斗争,支援印第安人反压迫的斗争,参加反帝联盟支援亚洲人民的革命斗争。她的进步活动引起美国警察和特务的盯梢,三 K 党甚至想将阿西娅像烧死黑奴那样烧死。

阿西娅不为反动势力所屈服,她的活动范围日渐扩大,她的足迹不仅在美国和美洲的其他地区,有人还在中国的上海见到她,有人还见她乘火车横穿西伯利亚。

年近六旬的安乃德,身体衰弱多病,她住在巴黎近郊一所小别墅里。有一天罗曼·罗兰还亲自到这里来探望安乃德,两人谈话十分投机。罗曼·罗兰临走时还请安乃德将她的拖鞋送给他,以作永久的纪念。她临死之前精神上达到了她所追求的和谐,感到宇宙间一切对立因素,到最后都归于协调, 整个宇宙充满和谐。安乃德的灵魂向和谐之路冉冉上升,安乃德的生命结束了,故事也到此收尾了。

《母与子》这部长篇小说直译为《被魅惑的灵魂》或《欣悦的灵魂》,

我国翻译家采取了《母与子》的书名,这是意译,它原是本书第二部分三四卷的总标题。

从全部故事情节看,安乃德是贯穿全书的中心人物,是前半部的重要主人公,后半部的重要主人公已转移到儿子玛克身上了,作者着重写他怎样走上革命的道路。

安乃德是作者笔下的叛逆女性,年轻的安乃德对资产阶级的婚姻制度、伦理道德和家庭生活都不满,她反对男性对女性的不公平,大胆承受了社会舆论的压力,靠自己的艰辛劳动,自食其力,抚养自己的非婚儿子长大成人, 前半部可说是个人争取自身独立、自由的主题。后半部随着玛克的成长,通过玛克同阿西娅的生活和斗争,作者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思想出发,表现了同情人民,支持苏联革命,反对帝国主义战争,反对民族沙文主义的进步主题。从前后两部分的内容看,小说的主题思想是发展了,深化了,扩大了。我们从中可以看到法国人民以及全世界的进步人们,他们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所作的英勇斗争。人民为了制止罪恶的帝国主义战争的发生, 为了寻求自身精神解脱的正确道路,他们历尽艰辛,不顾打击迫害;不怕流血牺牲,大胆地揭露战争贩子们的险恶用心和罪恶行径。这部小说的思想倾向是积极进步的,作者站在进步人民的立场上,生动地描写了进步知识分子为寻求社会的正确出路而经历的艰难曲折的历程,真实地写出了他们的爱与憎,痛苦与欢悦,反映了历史的前进性、曲折性。但由于作者的社会理想是抽象的人道主义,反映在作品中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的唯心主义和神秘主义。罗曼·罗兰在一九三四年为本书写的《导言》中说,他在这本小说里写的是“一个漫长而诚挚的生命的内心历史,这个生命富于悲欢苦乐,不缺少矛盾,错误也多,她不停地努力,企图达到的不是那个不可能达到的真理, 而是精神的和谐,因为精神的和谐是我们最高的真理。”罗曼·罗兰还说到他的女主人公是一个被爱的热情所迷恋的灵魂,她那被魅惑的幻觉之衣一层层被剥掉,直到最后归于精神的和谐,就像生命之泉在流淌中遇到障碍物激起波涛和浪花而后归入大海一样。作者有意在书的最后安排了一章“神圣的道路”,描写主人公安乃德即将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刹那,意识到人世间一切矛盾皆归于和谐,于是她的灵魂和宇宙万物的最高和谐境界融汇成一体。罗曼·罗兰采用了《约翰·克利斯朵夫》的手法,让主人公在精神和谐的梦幻中倒下,这种所谓哲理性的结尾带有浓厚的神秘主义和阶级调和的色彩。罗曼·罗兰的抽象人道主义思想的局限,无论在他的英雄传记,或者小说《哥拉·布勒尼翁》、《约翰·克利斯朵夫》和这部《母与子》中,都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母与子》在艺术上具有《约翰·克利斯朵夫》同样的清新自然的抒情魅力,也具有戏剧性的波澜曲折和紧张的扣人心弦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