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创作,毋宁死”

罗曼·罗兰于一八九○年从罗马回到巴黎在高师任教,他发表了博士论文《现代歌剧之起源》和副论文《十六世纪意大利绘画衰落之原因》之后,作了音乐史教授。一九○三年以后在巴黎大学任教,他以清脆爽朗,引人入胜,唤起共鸣的讲演使他的学生们经久不忘,他那一本本厚厚的讲义如《过去的音乐家》、《亨德尔》、《歌剧史》、《现代音乐家》等使年纪轻轻的罗兰在师生中享有普遍的声誉。

在做教师的经历中,罗曼·罗兰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过去,他是从研究室的窗洞里看人生,现在,社会的大门向他敞开了。特别是在他的岳父, 有名的语言学家弥昔尔·勃来亚尔的家里认识了许多学术界明星和社会名流。罗兰仔细地观察他们,为日后创作积累生活素材。

罗曼·罗兰远在高师念书阶段,就有了如饥似渴的创作愿望,他在日记里写下了“不创作,毋宁死”的誓言。而他真正的创作生涯是从九十年代开始的。当时,由于法国资本主义的发展,社会矛盾丛生,反映在文艺上就是唯美主义风行。罗兰这时已有三十岁了,曾喧嚣文坛的雨果、福楼拜已离开人世,左拉、莫泊桑只塑造腐败、衰弱的形象,罗兰要创作英雄人物的热情始终在他心中激荡。

一八九四年,正当罗兰满怀信心开始投入创作生活的时候,法国陆军当局诬陷犹太军官德雷福斯①犯了叛国罪,于是很快掀起了全国性的舆论大波。德雷福斯事件把法兰西分成了两半;宣称他有罪的是一派;宣称他无罪的又是一派。不同的观点把许多家庭和团体毫无怜恤地切成两半,父与子,兄与弟,朋友与朋友都互相为敌。罗兰纵身跃入这舆论洪峰。为这件事,左拉被缺席宣判为叛国罪,在政府与正义中间罗兰作了一个正直人应有的选择。为给德雷福斯事件增添正面舆论,罗兰用圣·公平的化名发表了一个寓意剧《群狼》。这段时间,罗兰写了一组以“信仰悲剧”为总题名的剧本,有《圣路易》、《阿爱尔特》和《理智的胜利》等。这以后在社会政治斗争的推动下, 又写了几个革命戏剧:如《丹东》、《七月十四日》等。罗兰的剧本演出和发表的机会很少,虽有个别剧本上演,社会反响也比较冷淡。罗兰的妻子克洛蒂尔特本来是抱着丈夫能成名的幻想嫁给罗兰的,一见罗兰文学上非但没有成名,还固执地表示要继续搞创作。为此,两人感情不合,终于在一九○ 一年正式离婚了。罗曼·罗兰离开了克洛蒂尔特,也就离开了巴黎的上流社会,他从烦扰的上流社会圈子中走了出来,重又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感到异常轻松。三十五岁的罗兰,带着他大量的书籍和不多的一点行李独自一人搬到巴黎市中心五层楼上的两个小房间里居住。

屋子里摆满了书籍,沿着墙壁全是一堆堆摞在一起的图书。窗沿、桌椅、床上到处都是书。房屋的墙壁上有朋友的照片和几件雕刻做装饰,室内有一个贝多芬的半身雕像。靠近窗户是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还有一只小火炉。这狭窄的房间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没有一件东西能使人感到安逸、舒适和富足,没有一件东西能使人联想到房主人有什么社交活动,它完全是一个读

① 德雷福斯事件即一八九四年法国的法西斯应革命集团诬陷犹太军官德雷福斯里通外国而引起舆论界正义人士反对的政治事件。

书人刻苦自勉的学习室,是一个脑力劳动者劳动的车间。罗曼·罗兰夜以继日地伏在桌子上读书写作。他穿着简朴。他的个子瘦而高,面色微黄,额上和脸上满是皱纹,一见就知道他是一个常常缺乏足够睡眠的脑力工作者。他的身体比较单薄,一双纤细的小手,头发已经开始变白了,稀疏的胡须垂在薄薄的两唇上,他那专注的神情,稳健的姿态,舒缓的举动和寡言少语的习惯,无不显示出他思想隽永和气度温和。

身居斗室中的罗曼·罗兰几年时间写出了历史、哲学、诗歌、音乐、小说、评论、书札、笔记等几十万字的著作。罗兰把前几年在《剧艺评论》上发表的文章汇集成戏剧论文集《人民戏剧》出版。罗兰构思长篇小说《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同时,写了法国十九世纪现实主义画家《米勒传》、德国伟大作曲家《贝多芬传》、意大利杰出雕塑家《米开朗基罗传》、俄国十九世纪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家《托尔斯泰传》、音乐家《亨德尔传》、德国启蒙思想家《卢梭传》和印度思想家《甘地传》等几位英雄伟人传。他还曾打算写果什(十八世纪末法国资产阶级革命领袖)、加利波的(十九世纪意大利民族英雄)、潘恩(十九世纪初英国政治家)、歌德(德国大诗人)、席勒(十九世纪德国著名戏剧家)、马志尼(意大利著名的爱国者)和莎士比亚(英国著名戏剧家)等杰出的艺术家和政治家的传记。罗兰想要把这些忠于自己信仰的伟大人物的坚强意志和他们同庸俗的现实,腐朽的艺术以及个人的厄运而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传诸后世,以便“为可怜的人类,为未来的人类有所作为,给人类做点有益的事,给他们恢复勇气,摇醒他们的沉睡,鞭笞他们的卑怯。”罗兰主张通过艺术使道德净化,用道德使自我完善起来的方式以挽救社会。

罗曼·罗兰在闭门谢客的艰苦创作过程中,他几乎哪儿也不去,连他住处附近的著名的卢森堡公园也难得涉足。他惟一的消遣就是端坐在他的钢琴旁边弹奏他所喜爱的音乐大师们的乐曲。罗兰日复一日专心致志地工作着。白天马路上的喧嚣声音像远海的涛声传入罗兰的耳鼓,有时还夹杂着一辆笨重的货车发出的刺耳鸣叫,但罗兰似乎听而不闻。只有当春天来到的时候, 附近花园里的阵阵花香从窗户飘溢进来,罗兰才放下手中紧握的笔走到窗前深深地呼吸一两口新鲜空气,接着又继续埋头写了起来。这五搂上没有一户邻居,没有任何声音来干扰他,惟一的一个同伴就是专事看管房屋的年迈的老妇人,她不时来替罗兰处理一些杂务事。

一九○三年罗曼·罗兰出版了《贝多芬传》以后,在法国开始扬名了, 他拥有了最初的一小群崇拜者。当《约翰·克利斯朵夫》前两卷《破晓》和

《清晨》发表之后,罗兰的声望高了,国外也有了译文,有位瑞士作家为罗曼·罗兰写了传。还没等到《约翰·克利斯朵夫》出齐十卷,罗兰已拥有为之倾倒的众多读者了。接着,罗兰的盛誉像洪水似地澎湃全世界,欧洲的青年们发出了惊异的喊声,他们的心被罗兰的理想主义之光照亮了。

罗曼·罗兰写完《约翰·克利斯朵夫》的最后一卷,第一次世界大战正处在即将爆发的时刻,罗兰抓紧时间写了《哥拉·布勒尼翁》,这是一部风格轻松活泼,笔调幽默风趣的中篇小说。在这以前,罗兰一面在大学任教, 一面写作。这以后,罗兰不再任教,成了专业作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