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寓夏德莱侯爵夫人之家
正当伏尔泰入手编纂《路易十四时代》的时候,他结识了德·夏德莱侯爵夫人。那时,伏尔泰三十九岁,正沉浸在由于英国旅行而激起的热情之中。侯爵夫人刚满二十七岁,她对伏尔泰的英国之行颇感兴趣,于是双方就频繁地交往起来。
夏德莱侯爵夫人,原是布雷特伊家的千金。她身材高大,皮肤干枯,体形不甚丰满,做事粗手粗脚。可是她热情、好学,颇有文化修养。她懂得拉丁文、英文和意大利文,精通数学、物理、天文学,曾经译过牛顿的著作, 她还略知一点哲学思想,懂得一点爱情,对书籍、钻石、女人的衬裙也都感兴趣。这无疑是当时法国最有学问的才女之一。平生路途坎坷而又缺少学业知音的伏尔泰,正苦于四处漂泊,无地安身。先前巴士底狱的苦味尚未消失, 而今焚烧《英国通信》的烟火犹存,捉拿伏尔泰的通缉令又接踵而来。他神情恍惚,惶惶不安,担忧再受缧绁之苦,决定离开巴黎。但是到哪里去呢? 一七三四年,伏尔泰受到女友的盛情邀请,他决定迁居西累,寄居于德·夏德莱侯爵夫人之家。
西累位于法国与瑞士的交界地带,属于法国洛林省内的一个县份。伏尔泰选择这儿立足,不仅因为夏德莱侯爵夫人热情好客,志趣相投,那里有宽敞的别墅,舒适的环境,而且还由于西累地处边境地带,一旦遇有什么搜捕或迫害,他便可捷足潜逃。因此,伏尔泰愉快地在西累住了十四个年头。
在西累期间,伏尔泰埋头写作。他写历史、数学和哲学著作,也写悲剧、喜剧和讽刺诗。悲剧《穆罕默德》、《梅洛普》,喜剧《放荡的儿子》、《纳尼娜》以及哲理小说《查第格》等等,都是在这里完成的。在这幽静的别墅里,伏尔泰精力充沛,学习的兴趣极为广泛。他曾这样开玩笑地说:“我爱古希腊神话中所有九位女神,我尽力想在她们每一位面前都获得成功。”
一七三六年,伏尔泰发表了哲理诗《关于牛顿哲学的诗简》。八月,普鲁士王太子腓特烈首次和他建立了通信联系,后又邀请伏尔泰到普鲁士做客。但遭到夏德莱侯爵夫人的反对。
伏尔泰平时容易激动,夏德莱夫人脾气暴躁,两人长期相处,难免要发生争执。一旦争吵起来,彼此都会大喊大叫。如果有客人在场,两人就用英语对骂。好在事后都不记仇,瞬即烟消云散,亲密无间。在西累,伏尔泰花钱造了一个化学馆,一个实验室。有时伏尔泰和夏德莱夫人整天都各自做实验或写文章,彼此互不见面,也不通气,各人完成自己的题目。有时,他们也会不约而同地在研究同一个课题。
一七三八年,伏尔泰和女友夏德莱侯爵夫人一同前往巴黎,参加法国科学院科学题目《论火的本质》的论文竞赛。在这次会上,夏德莱夫人获得了奖金,伏尔泰获得了奖状。
四十年代初期,伏尔泰致力于悲剧创作。《穆罕默德》和《梅洛普》是这个时期悲剧创作的主要收获。在前一个悲剧里,伏尔泰借用了伊斯兰教创始人的形象,来批判法国天主教会的宗教狂热。在伏尔泰笔下,穆罕默德的形象与传统观念不同,他是一个阴险狡诈的骗子,卑鄙无耻的坏蛋。他全凭狡猾的手腕,利用群众的迷信与无知,愚弄民众,以满足个人的私欲。他是一切宗教迷信创始者的象征。
穆罕默德对周围的人说:
谁思想——谁就是生来不信仰神的人, 顺从的缄默——这就是戒律!
然而,“多行不义必自毙”。在欺诈和罪孽面前,他的良心受到自责。他虽然能蒙骗周围的人们,却骗不过自己,最后导致精神上的彻底崩溃。
这个剧本在法国北部里勃城演出时,遭到了法国当局和教会的激烈反对。伏尔泰不服,他把剧本寄给罗马教皇本笃十四世,目的是争取剧本能上演。当时罗马教皇没有看出这部悲剧会给基督教带来危害,他接受了这份“礼物”,并回赠了一个可以消灾延福的金质奖章和教皇的一幅肖像。但是,教皇的大臣却识破了伏尔泰的用意,他施用奸计,剧本照样未能获准上演,伏尔泰的愿望又落空了。
悲剧《梅洛普》是以表现真挚的母爱为主题的,具有感伤主义的色彩。凶恶的奸臣波里奉,用阴谋手段杀死了国王和王子,篡夺了王位,仅留下太子一人幸免于难。为了使王位能披上合法的外衣,他想娶梅洛普为妻。梅洛普明知他是仇敌,执意不从,但这个王权的篡夺者又使她陷于窘境:或者成为他的妻子,或者眼看儿子被杀。展现在观众面前的,不只是一个丧失宝座的皇后,而是一个为了自己儿子的命运而痛苦、恐怖得失去理智的母亲。作者细腻入微地揭示了母爱的复杂心理。这个剧本在巴黎连演三场,观众都感动得流下眼泪。
其时,正值伏尔泰的学友达尔善松任外交部长,伏尔泰的主要政敌—— 路易十五的大臣佛鲁列主教又刚刚去世。因此,他常常回到巴黎,曾一度受到宫廷的信任,做上法国皇家历史编纂员。
一七四六年春季,伏尔泰当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和俄国科学院名誉院士。但由于伏尔泰连续发表了许多激进的言论,这又引起宫廷对他的怀疑, 教会对他的攻击也日趋激烈,沉闷的政治气候不时地向他袭来,他渴望呼吸自由的新鲜空气,因而数度出国旅行。一七四八年,伏尔泰又偕同女友夏德莱侯爵夫人到荷兰游览,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夏天。
次年九月,夏德莱侯爵夫人因产褥热病去世,时年四十四岁。伏尔泰失去了这样一个知心的女友,不胜悲痛,他的心情再度烦躁不安起来。他沉痛地经受着这个无法弥补的损失,因为埃米莉·德·夏德莱是他所热爱的惟一的女人,也是五十多年来遇到的惟一真挚、聪明、敏感的女友。她那和蔼可亲的态度,广博的知识,充沛的精力,丰富的感情以及广泛的生活兴趣与爱好,曾经是伏尔泰赖以生存的重要支柱。现在却一切荡然无存了,他感到异常孤独。随着侯爵夫人之死,伏尔泰在西累安静而舒适的环境也变得沉闷而空虚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万念俱灰,热泪纵横。他不由自主地在别墅里乱走,那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使地回想起埃米莉。伏尔泰实在太伤心了,他再也不能继续在此进行浩繁而艰巨的工乍,在消沉绝望与痛苦思念之中,他又不得不回到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