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的利刺
法国的巴黎,素有“花都”之称。远在十七世纪路易十四执政的时代, 它已是西方世界的一个橱窗,雍容华贵,妩媚多姿。蜿蜒的塞纳河穿过繁华的市区,巍峨壮丽的哥特式建筑——巴黎圣母院矗立在城区的中央。举世闻名的法兰西学士院、博物馆、图书馆、剧院等文化艺苑,都云集其间。多少个有才华的作家、艺术家先在巴黎崭露头角而后盛誉全球,数不胜数的外省的政治家、哲学家慕名而来,惟巴黎是瞻。伏尔泰却得天独厚,他诞生在这繁华的“花都”——巴黎。
一六九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在巴黎新桥附近的一个富裕的资产阶级家庭里,又添了一个男孩,姓阿鲁埃,取名弗朗索瓦—玛利,他是这个家庭的第五个孩子。上了年纪的父母,并没把这个男孩的出世作为乐事,他们已深感暮年来临,精力不济了。塞纳河的水,像母亲的乳汁哺育他成长;灿烂的古老文化,犹如阳光雨露,陶冶着这幼小的心灵。这就是后来以笔名蜚声全欧的大作家伏尔泰。
在僧侣、贵族主宰时势的封建社会里,阿鲁埃一家不属名门望族,而属第三等级的市民阶层。伏尔泰的父亲当过皇家顾问,做过巴黎夏德莱区的法律公证人,后来担任审议院的司务。伏尔泰的母亲叫玛甘莉德·杜马尔,娘家颇为景气,与名声显赫的贵族素有来往。伏尔泰是这对夫妇最末的一个孩子。长子和三子早年夭折,次子后来继承父业,长女嫁给一个伯爵,成了享有盛名的夫人 。当伏尔泰七岁时,他的母亲就去世了。也许由于父母年老生育的缘故,伏尔泰先天不足,从小体质纤弱,然而他的精力旺盛,智慧过人。据说他三岁时,就能在教父夏托纳夫的教育下,背诵拉封丹的寓言诗。
十岁时,伏尔泰进入圣路易中学,就读七年。这所学校系耶稣会主办, 它是当时巴黎少数几所名牌中学之一。学校的教学设施和生活方式,表明它具有既开明又守旧的双重性质:一方面,这儿继承了文艺复兴时代的进步传统,常在校中举办拉丁语或法语的戏剧表演,使得伏尔泰在幼小的心灵里, 埋下了爱好戏剧艺术的种子;另一方面,这所学校又恪守贵族社会的等级制度,在这里就读的那些大臣、贵族的纨袴子弟,可以带着仆人,住在单独的舒适的房间里。而资产阶级的孩子们只得挤在公共的集体寝室里。这种以门第、财富来区分贵贱的习俗,一直渗透到课堂的教学之中。年少的伏尔泰对此忿忿不平,在他那纯洁天真的意识里,逐渐长出了抗议社会不平的幼苗。
在十八世纪初期,圣路易中学采用的是规范化的传统教育。在这里,伏尔泰读拉丁文,背诵修辞学、崇尚古代的史诗和悲剧,但他不懂数学、哲学, 不知道祖国的需要是什么,甚至也不知道他生活的祖国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国家。一句活,有用的知识实在太少了。平时,小阿鲁埃很顽皮,他常跟老师捣乱。学校里要等教堂的圣水缸上结了冰,才肯给学生们生炉子。小阿鲁埃就把院子里的冰块拣来,悄悄地将它扔进圣本缸里,因为他体弱怕冷。
在圣路易中学读书期间,伏尔泰有幸结识了一批乐于助人的良师益友, 保雷·度纳曼、杜利埃教士等,就是其中的好老师。由于德·夏托纳夫神甫的介绍,伏尔泰认识了当时巴黎的才女妮侬·德·朗克鲁夫人。这位八十五岁高龄的老太太,十分喜爱这个聪明伶俐的小阿鲁埃,称他为神童。她在一七○五年去世前,曾留下遗嘱,给伏尔泰一笔为数两千立弗尔的赠款,作为购置书籍的费用。伏尔泰原想用这笔款子买一批图书资料,开创一个颇有精
神养料的知识小天地。但是他的愿望落空了。不久,法国与西班牙的战争爆发,法国元帅德·维拉吃了败仗,民心大挫,举国灾荒,物价飞涨,伏尔泰只得用这笔赠款购买面包果腹度日,勉强地闯过了生活上的第一道难关。
少年的伏尔泰,并不爱读中世纪的冒险传奇,他与同龄的学友不同,从小爱读成人的读物。他熟读一些宣传自由的书籍,尤其是哲学家毕耶尔·贝尔的著作,引起了他的浓烈兴趣。贝尔是法国启蒙运动的先驱者,他因反对教会而被路易十四放逐。贝尔在他的《历史和批判词典》等哲学著作中,运用大量的事例,论证了教会的贪婪、残暴以及天主教义的伪善本质。他主张把哲学从中世纪的宗教神学桎梏中解放出来,归还给人类。对于年仅十二三岁的伏尔泰来说,也许还不可能真正理解书中所阐述的哲学原理,但是贝尔那种以哲学中的怀疑原则,大举向宗教狂热和宗教教义挑战的精神,却对伏尔泰产生了有益的影响,使他从小就桀骛不驯,敢作敢言。
在圣路易中学的一次激烈争吵中,伏尔泰向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喊道: “滚开,否则,我就把你送到‘普鲁通’(类似中国神话中的阎罗王)那儿去烤火!”他的伙伴反驳说:“为什么不送到地狱去?那里不是更热一些吗?”小阿鲁埃一本正经地回答:“谁见过这些,它们是不是真的存在啊!”又有一次,圣路易中学的教员廖日长老,被阿鲁埃这个小孩讽刺性的反驳搞得恼火了,他跑下讲坛,一把抓住阿鲁埃的衣领,大声训斥:“见鬼!你总有一天会变成法国自然神教的宣传者!”当时谁也不曾料到,这位耶稣会长老的斥骂声,竟成了伏尔泰日后思想发展的一种先兆。
由此可见,少年的伏尔泰虽然长在花都,但他决非是听凭摆布、供人观赏的花卉,而是一株茁壮挺拔的好苗。纵使枝头的花蕾尚未开放,叶瓣上纹轮还不甚分明,可是那茎梗上的利刺已经使人颇有几分感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