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时期象征主义

波德莱尔之前,法国文坛上已露出了象征主义的萌芽。浪漫主义诗人, 或者唯美主义诗人,为了含蓄地传达出内心的某种情绪,某种人生哲理,在诗歌创作中,都曾采用过后来的象征主义者所经常使用的、基本的创作方法和技巧,出现了属于象征主义的成份。如维尼的《狼之死》,雨果的《皇袍》、

《播种季节的晚上》,戈蒂耶的《落日》等,都是利用象征的手法而创作的。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影响了后来的象征主义诗人,值得推崇。

但是,真正对象征主义的产生,乃至后来的现代派的产生,起了直接的触发作用的,却是贝尔特朗、奈瓦尔以及爱伦·坡。

阿露佑斯·贝尔特朗(1807—1841)是法国第一个散文诗人。他的散文诗集《夜中人加斯巴》(一译《夜中的加斯帕》)以第戎的今昔为题材,运用新奇的比喻,深邃的意象,抒写了心灵的波动,表达了对人生的思索。例如下面两章:

春天呵!小小的侯鸟,一个季度的宾客,忧忧郁郁,在诗人心上,在橡树枝头,歌唱的宾客!

童年是只蝴蝶,在青春的光焰上迅速焚烧洁白的羽翅,诗歌仿佛是杏树:杏花是芳香的,果实是酸苦。

但遗憾的是,这部作品生前并未引起重视,贝尔特朗逝世后多年,它才被波德莱尔和马拉美发现。但它的血液迅速注入象征主义的脉管。波德莱尔的散文诗集《巴黎的忧郁》就是在研究了《夜中人加斯巴》之后创作的,分明地显露出贝尔特朗的影响。此后的诗人,如魏尔伦、马拉美、梅特林克等, 都从这位“前辈”、“兄弟”那里得到了启发。因此,有的文学史著作说,

《夜中人加斯巴》是“象征派诗人的灵感源泉之一”。

热纳尔·德·奈瓦尔(1808—1855)真名拉布吕尼。他作品中的音乐美, 特别是梦幻色彩,使他被看成象征主义的一个远祖。奈瓦尔的传世之作主要是《幻景》(一译《幻想集》1854)诗集表现了奈瓦尔作品的一般特色,带有浓重的梦幻色彩。按照诗人的看法,“梦幻是另一种生活,”在这种生活中,“精神世界向我们敞开着。”他说:“一种神秘的通感在梦幻的超现实的世界之间建立起来,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在我的思想里,人间的变故可以和超自然的变故相重合,这一点在明晰的回忆中最容易感觉到。”(《奥蕾丽亚》)这种观点把奈瓦尔的创作不但导向了象征主义,也导向了超现实主义。

在《幻景》中,奈瓦尔把现实、回忆、憧憬、梦幻以及自己的深思、体

验融于一体,为读者创造了一个漂渺浮幻的境界。作品描述了诗人内心的感受以及与痛苦作斗争的过程。他熟悉的东西——遥远的记忆、童年的印象、度假者的风景、邂逅的姑娘,等等,在幻觉中都以陌生的面貌出现了。这些描写,在朦胧之中透出美感,具有难以尽传的魁力。

诗集中的《米多》一诗可以帮助我们具体地认识奈瓦尔的诗作特色。全诗如下:

我思念着你,米多,神圣的巫女,思念那万家灯火的高傲的伯齐利堡,思念你那浴满东方之光的梅额,思念那闪着你发辫的金色的黑葡萄。

在你那含笑的秋波的闪光里,我啜饮过陶醉,就像捧你的酒杯一样;我伏在酒神的脚下祈祷,因为缪斯把我变成一个希腊的儿子。

我知道那里为什么火山重又爆发⋯⋯因为昨日你灵敏的脚将它触点,灰烬顿时弥漫天涯。

自从诺曼底公爵打碎你那些泥塑的上帝,永远,在维吉尔桂树的新枝下,碧绿的爱神木上缀上了苍白的绣球花。

诗中所歌咏的米多是一个希腊少女的名字,常出现在诗人笔下。奈瓦尔借这个富于神奇色彩的文学人物,抒写了对古代文明的怀念。“浴满东方之光的梅额”、“闪着你发辫的金色的黑葡萄”、“含笑的秋波的闪光”暗含着对古代文明的赞美;“我啜饮过陶醉,就像捧你的酒杯一样”,以比喻来描写自己对古代文明的欣赏、陶醉;“我伏在酒精的脚下祈祷,因为缪斯把我变成一个希腊的儿子”,则以具有神话色彩的笔触,抒写了对古代文明的无比崇拜和热爱。诗中写到的“伯齐利壁”则具有浓厚的神奇色彩。它是罗马的一座古老的别墅,耸立在那不勒斯的东方。传说维吉尔曾在这里生活, 死后埋葬在这里,彼特拉克在他的墓地栽上了桂树。因此,奈瓦尔在这里以“伯齐利壁”、“维吉尔桂树”为古代文明的象征。“爱神木”是一种具有悠久历史的花木,这里也作为古代文明的象征。“绣球花”据说在法国是 18 世纪末才发现的,因此作为现代文明的象征。“诺曼底公爵”曾率兵攻占那不勒斯,并进军阿拉伯,这里象征着野蛮。透过这些带有传奇色彩的古老地名和人物的深层意蕴,拨开诗人的联想造成的梦幻般的迷雾,我们看到了现代文明与古代文明的对立,看到了诗人对古代文明遭到破坏的惋惜之情。古代文明的多种意象在诗中不断反复,无疑加大了抒情的强度。

在象征主义的萌芽期,最重要的作家是美国的爱伦·坡。爱伦·坡的诗歌理论以及创作,不但本身包含许多象征主义的成分,而且还启发了波德莱尔,影响了包括波德莱尔在内的很多象征派诗人,如马拉美、瓦雷里、叶芝等。这使爱伦·坡成了象征主义的又一个远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