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神圣”:维尔哈伦
爱弥尔·维尔哈伦(一译凡尔哈伦,1855—1916)是比利时著名的法语诗人。生于圣·阿芒镇。中学时代开始写诗。1883 年发表第一部诗集《佛兰芒女人》,在诗坛上崭露头角。早期的诗具有悲观颓废倾向,如 1887 年至
1890 年发表的《黄昏》、《瓦解》、《黑色的火炬》等,在方法上是像征主义的,内容比较抽象晦涩。1891 年接近工人运动后,笔触转向现实,写出了很多反映当时的阶级斗争,城乡对立现实的好作品,如《妄想的农村》(1893)、
《触手般扩展的城市》(l895)、《幻想的村庄》(1895)等。1901 年后, 定居巴黎,写出了很多表现人民力量,憧憬美好未来的诗章,如《生活的面貌》(1899)、《喧嚣的力量》(1902)、《复合的光彩》(1906)等。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奔走演讲,反对战争,不慎在卢昂被火车碾死。
维尔哈伦一生创作了很多诗篇,是描写近代都市生活的大师,被人们称为“现代生活的诗人”。维尔哈伦的成就在于,他以象征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表现了资本主义时代的社会生活,广大劳动人民的深重苦难,成为人民的代言人。
在《城市》(1895)一诗中,诗人表现了资本主义势力的蔓延:“这是象触手般扩展的城市”,“一切的路都朝向城市去”。它造成了一片喧嚣:
一道沥青与石油的河流/冲击着木的浮桥和石的长堤/放肆的汽笛/从驶过的船只上/在浓雾里叫出了恐怖/一盏绿色的警灯/是它们的/朝各海洋与空阔的瞻望。
那些码头在沉重的榻车的冲击里鸣响着/那些重载的车辆门钮似地轧轹着/哪些铁的秤机堕下了黑暗的主体/又把它们滑进了燃火的地窖/那些桥梁从中间打开着/在那些竖立着灰暗的十字架的繁杂的支柱/和那些记录着万物的铜字之间/无边际地/跨越着/成千的屋顶/成千的檐角/成千的墙垣/相对着/像在斗争似的。在它的上面/马车过去/车轮闪着列车在驰/急疾地飞过一直到车站/停着成千/不动的机头/像一个金色辉煌的殿额。那些错杂的铁轨/向遂道和喷火的洞穴爬到地底下去——为的再出现在喧嚣与尘埃里的/ 明亮而闪光的铁路网。
它也造成了一片骚动:
而它的那不可计数的群众/——狂乱的乎/激动的步伐呀——/ 眼里储满着憎恶/用牙齿在攫取那越过他们的时刻/在黎明/在黄昏
/夜间/在哄乱与争吵里/或是在烦忧里/他们朝向命运/掷出/那时间所带来的他们的劳作之辛酸的/种子。
⋯⋯
生活啊/已同着酒精的波涛发酵了/那些小酒店在人行道旁打开着/它们的那些镜龛/映照着酩酊与争斗/一个盲女靠着墙/卖着五个生丁一盒的火柴/饕餮与饥饿在它们的巢穴里交合着/而肉欲的苦闷之黑色的突击/在那些小弄里激越地跳动着。
而色欲依然不绝地高潮着/而热狂呀变成骚动了/人在磷光与金色的欢乐之搜求里/不相容地轧碎了/女人们—苍白的宠妇呀/前
进着/同着她们的头发之性的标记/暗赭的煤色的大气呀/常常远着阳光伸向海,又撩起/于是像是从整个的哄乱/朝向光明掷去的巨大的叫喊/广场呀/旅馆呀/商铺呀/市场呀/这般强烈地叫嚣着动着暴力/——而垂死者们/却徒劳地在寻找着/应该瞑目的静寂的时刻。
诗人饱含忧虑地喊:
这是触手般扩展的城市啊/热烈的虔诚/和庄严的骸骨与髓髅啊。 在诗人笔下,现代的生活真实得到了象征化的表现:暗示的写法、感觉
的错位、奇特的比喻、比拟与细节的描写两相渗透,彼此结合。如:“放肆的汽笛,从驶过的船只上/在浓雾里叫出了恐怖”,“那些错杂的铁轨/向隧道和喷烟的洞穴抓到地底去”;“那不可计数的群众/⋯⋯眼里储满着憎恶/ 用牙齿在攫取那越过他们的时刻”;“他们朝向命运,掷出/那时间所带来的他们的劳作之辛酸的种子”;“生活啊、已同着酒精的波涛发酵了”;“饕餮与饥饿在它们的巢穴交合着/而肉欲的苦闷之黑色的突击/在那些小弄激越地跳踏着”⋯⋯维尔哈伦这种诗艺,实际是为象征主义的发展拓出了一条新路。它告诉我们,作为创作方法,象征主义与现实主义并不应该互相排斥, 而应当有所交融,有所渗透。
就象征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方面看,维尔哈伦的《原野》(1895)、
《风车》(1887)、《穷人们》、《祖国的碎片》等,都是很好的作品。 维尔哈伦还被称为“力的诗人”。这不仅是因为他的诗句铿锵有力,更
主要的是由于他崇拜力量。维尔哈伦在诗作中,最著名是发表于 1906 年的
《树》。
《树》选自诗集《五光十色》。诗人把树作为力量的象征,通过描写“树格”来表现自己的人格追求。诗人写道”:树
然一身/不论是夏天的爱抚/还是冬天的摇摧/不论是躯干凝霜
/或是枝条挂翠/天长日久/不管那些日子是爱还是恨/它让至高无上的磅礴生命/在平原扎根。
它之所以有“磅礴生命”,是由于大自然母亲的赐予:
于是它用雨丝和光线/对嫩绿的新叶抚摸爱怜/它打好树节/它润滑着枝条它直逼苍天/头越抬越高/它向四面八方伸长细根/它饥餐渴饮周围的土和水,⋯⋯
为了使自己永葆“磅礴生命”,它曾经历了顽强的拼争,不懈的努力: 风向树皮发起全面进攻/风在怒吼/早已发疯/冰霜似锋利的锉
骨/千仇万恨拼死一块/东方的冰雹北方的雪刀/阴冷的白色的冰冻
齿切牙咬/直到老皮下的新嫩/一大束纤维/动一发而痛全身/纤维绞而筋骨碎/然而它从来不/——哪怕是一会工夫/松懈自己的拼劲
/坚定地希望自己成长新生/春天一到,便会更加美丽风浪。诗人喜爱树,赞美树。他从树身上看到了生命之泉的喷涌,看到了顽强意志的勃动,以至于感动人树合一:
它的深沉的脉博和全部力量/传给了我一直深入到我的内心。
此时此刻/我同它的壮丽生命融为一体/成为它的一枝一叶感到自盛自强:⋯⋯
于是诗人领悟了一个真谛。他高声呼喊:
⋯⋯力量神圣。
于是,诗人“径直朝前走去,不分西北东南”,把自己“磅礴”的生命之流汇入了反战的汹涌大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