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文艺界的人做朋友,他高兴” 新凤霞
1949 年我们敲锣打鼓,在天安门前扭着秧歌,迎接解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我们劳动人民翻身了!
这时我才知道了毛主席、朱总司令、周总理等国家领导人。看见周恩来总理是在那时的旧北京饭店的一次大会上。
刚刚解放,在我脑子里还有怕官的思想,可是周总理讲话那么和蔼可亲,这是我对共产党“官”的第一个印象。
第二次见到周总理是 1949 年在中南海演出“刘巧儿”。头一次在中南海给国家领导人演出,我的心情十分紧张。头一场大幕拉开,巧儿坐在窑洞炕上纺线,灯光打在窑洞中间满屋通亮,台下立即一阵热烈掌声,我被这想不到的效果吓了一跳,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故?这时,音乐大过门已经拉起来了,我该唱,“巧儿我生来手儿勤,织市纺线都认真⋯⋯”可是我精神受了影响,忘了唱词,但在台上忘了词也得开口唱,这是作演员的规矩,这时我只能有调没词的哼下来了。
效果一直很好,戏散了,主持演出的负责人钟灵同志来通知我说:“凤霞别下装,去休息室,首长要接见⋯⋯”我心里害怕见首长,心想一定要受批评。可是和我想的不一样,毛主席、朱老总、刘少奇,周总理我都见到了, 毛主席、朱老总、周总理还表扬说:“不错,很好。在北京舞台上看到了延安的窑洞十分亲切⋯⋯”毛主席说:“唱得不错,好听,可是一开场几句听不清楚⋯⋯”我心里想,听不清楚是因为我把那几句唱词忘了。周总理亲切耐心地问我:“你会纺线吗?”我摇摇头说:“不会,也没有看见过纺线。” 周总理热情地比画着做出一手摇纺线车,一手送线,一高一低地纺线的样子。朱老总指着周总理对我说:“总理可是纺线的能手呢!哈哈。”大伙都笑了。总理说:“上了线才能摇起纺车来。你手里拿着棉花不上线,老摇纺车不对⋯⋯”从此我知道了左手上线,右手摇纺车。这次接见,我对首长们留下很深的印象,对我这样一个小演员,中央首长那么关怀,特别是周总理亲自教我纺线的动作,边说边做上线的示范给我看,还让我身子随着转动的纺车动。“你身子不动,手老摇,哪里是纺线哪?”从此,再演这场戏纺线的动作就对了。
我和祖光结婚时,在南河沿欧美同学会举行婚礼,客人很多,祖光的客人都是文艺界的作家、导演、演员们,郭沫若是证婚人,阳翰签是男方主婚人,欧阳予倩是女方主婚人,老舍先生是介绍人。还有金山、张瑞芳、上海赶来的赵丹、黄宗英夫妇等人。我的朋友大都是戏曲界的,有京剧演员,有评剧演员,有天桥说书的,有天桥“赛活驴”关得俊、关金凤两口子,有算命的、耍把戏的、卖老豆腐的,这个婚礼很热闹。周总理叫人打来电话说要来看看很多老朋友。由于场面很大,保卫人员提出人太多很复杂不好保卫⋯⋯ 半小时以后,又来电话,总理临时有重要外事活动不能来了。大家反而放心了。
我们婚后不久,接到周总理约我们三对夫妇去他家里吃饭,有老舍、曹禺和祖光与各自的夫人。我印象中邓大姐非常贤慧,她以主妇身份热情地招待我们:“恩来喜欢热闹,和文艺界的人做朋友,他高兴⋯⋯”大伙说:“总理现在不是当年,太忙了。”邓大姐说,“是,可是跟文艺界朋友一起他就
是休息⋯⋯”
这一次,总理对我们说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对老舍先生说:“你做的大媒很好,这一对很美满。凤霞是民间艺人贫苦出身,祖光了解生活中的民间艺人也很好;凤霞需要文化,能得到祖光的帮助,凤霞应当做个有文化有理想的新社会戏曲演员⋯⋯”
我在总理家吃饭,看到我们国家的总理用餐只是四盘菜一碗汤,简单情淡,十分俭朴。在总理和邓大姐面前,也没有感到是国家的领导人,而象两位可亲可敬的长辈。饭后邓大姐亲自安排把我们三对夫妇送回,总理和邓大姐送到门口。至今总理那慈祥的微笑仍历历在目!
记得不久在中南海小礼堂演出祖光的新编剧本《牛郎织女》,总理和陈老总上台接见我们,陈老总说:“牛郎哥哥出门做生意唱:我出门作买卖忘了带本钱⋯⋯”总理说:“这是吴祖光的词!”陈老总听了哈哈大笑。总理同演群众的演员一一握手,大家都深受感动。我们先后在中南海演过七八场
《刘巧儿》、《牛郎织女》、《春香传》。
总理看我的戏看得很细心,有时指出“咬字不清啊!乐队声音太噪哇!” 演《春香传》因为景片太多换景闭幕时间很长,总理让钟灵来后台说:“总理让你们注意安全,不要着急。”总理的细心和关心使大家十分感动!有一次演出《牛郎织女》演到很晚了,总理让给每人加一合点心。钟灵来后台说: “总理让大伙儿别忙着下装,吃了点心再走。”
1952 年全国第一届戏曲汇演,在评奖时有很多争论,给我评了个四等奖,我因在全国演员中还算年纪最轻的,当然也没有人替我争。田汉同志来告诉我:“总理看了名单提出:新凤霞的《刘巧儿》唱得全国人喜欢,应评一等奖。”这才改了一等奖。周总理管国家大事这么忙,对我这样一个演员这样关心,真叫人感激呀!
1959 年我们剧院向建国十周年献礼,排出《金沙江畔》,我演藏族土司女儿珠玛,在中山公园音乐堂招待班禅,请领导审查,周总理和北京市的领导吴晗、王昆仑都来了。当时因为我 1957 年被划了右派,带着右派帽子,虽然需要我演,但报上没有我的名字。在谢幕时我虽是主演之一,但不能站在第一排,要站第三排。戏散了,总理和大家都上台来接见演员。我们第一次谢幕是全体,第二次拉开幕三排演员下去,再拉开幕第二排下去。最后只剩下几个主演。总理上台说:“珠玛哪?班禅来了,怎么珠玛不在?”大家都慌了,我已习惯地下场脱了服装了。领导陈某某飞跑地来叫我,还摔了一跤, 来后台说:⋯决⋯⋯凤霞快穿上服装⋯⋯总理在找主演⋯⋯快!”我赶紧穿上藏族大袍,她拉我又跑到台上,总理作生气的样:“你这个珠玛!太不懂礼貌了!”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班禅双手台抱胸前打佛礼,我对着班禅深深的行了一个鞠躬礼说:“对不起了!”我又鞠了一个躬。“以后要懂点礼貌吧!”自从总理这样说后,谢幕时把我提到前排了。最后也和小白玉霜一起谢到最后了。赵连喜、赵丽蓉兄妹对我说:“这个双主演是周总理给你争出来的⋯⋯”
1957 年我因受丈夫吴祖光牵连,领导逼我离婚“划清界线”。我想到祖光没有反党的心,全是为党好;但他不被党理解,我可不能不理解他,因此我也被戴上了右派帽子。那日子真苦啊!丈夫被送到北大荒,我上有公婆, 下有三个孩子,大的还没上小学,小的刚刚满月。台上唱戏,台下还得劳动改造。记得有人向我们的团长胖子领导陈某某汇报,说我在排演场打毛线,
狠狠批斗我。还批我给祖光寄了一个木盒子,为右派丈夫寄吃的,困难时期说这是“犯罪”,我心里好难受。寄木盒也是为了让他在北大荒好好劳动, 能早日回来。但没想到批斗了我三个小时。
因为我怕受冤,丈夫走后我就搬到剧院集体宿舍住,劳动、演出也都方便,出入都有交待,一言一行都让人知道,我怕再有人暗害我。
有一天晚上快 12 点了,白天挨批斗,晚上演完戏,回来我正在听新闻, 门外有脚步声,又在叫:“新凤霞!”是胖领导陈某某,我开开门,她进门就说:“我来有件事,你改造得好,明天给你摘掉右派帽子,你赶快写一个要求摘帽子的报告。”我心里不明白什么报告,我说:“我不会写,你替我写吧!”她说:“就写要求给你摘右派帽子,还不会?”我真害怕她,点头说:“行⋯⋯我写,明天一定交。”她说:“八点钟!”第二天八点钟交了报告,九点在会议室开会,党委书记薛恩厚宣布:“新风霞劳动改造得好, 宣布摘掉右派帽子,降的级也恢复。”就在 1959 年 9 月 20 日我不是右派了。
下午我们剧院的灯光设计苏丹来了,他对我说:“凤霞,你知道谁给你摘掉右派帽子的吗?”我说:“陈某某。他昨天深夜找我说我改造得好,真奇怪了,上午还主持批斗我,说我给吴祖光寄一盒食品是犯罪呢,晚上又说改造好了。苏丹小声说:“是⋯⋯是总理!”啊!我心里轰的一下子,又不理解,怎么是总理哪?苏丹说:“我们解放前,抗战时期在四川,总理跟文艺界都很熟,祖光也在,我那时也是负责舞台工作。总理昨天去人艺看戏, 我爱人杨蔽在人艺。总理还是老习惯,看完戏跟演员见见。在休息大厅总理看见我,问:‘苏丹你在哪里呢?’我说:‘在中国评剧院。’总理问:‘你怎么搞评剧了?’我说:‘是新凤霞把我拉进评剧院的。’⋯⋯总理就问: ‘吴祖光哪?’我说:‘已去了北大荒。’总理又问:‘新凤霞哪?’我说: ‘新凤霞也被戴了右派帽子,真可怜哪!⋯⋯’总理打断了我的话说:‘新凤霞是贫苦出身的民间艺人,我们了解。你赶快回去告诉你们院的负责人, 让他们赶快摘去帽子,去了处分⋯⋯,”我听得呆了。苏丹又说:“我连夜找了院党委书记者薛,薛又立即通知院长陈某某,她连夜找你。看,这一下子都解决了。”果然市文化局也来了人找我谈话,说“总理很关心你。”并说:“应当关心吴祖光,新凤霞⋯⋯摘掉右派帽子。”
1964 年我随团去云南演出。总理和陈老总访问非洲回来,知道我们评剧团也在昆明。总理只在云南一天,但晚上要看我们的戏。记得在原龙云公馆大剧场演出《会计姑娘》,我演会计李秀英。省长阎红彦、副省长赵增义和文化界各领导都陪总理、陈老总来看戏。戏中有段唱是会计李秀英劝犯了错误的干部钱小满:“小满哥,你是咱土里生土里长的农村人,你伤了党的心, 寒了乡亲的心;贪污腐化忘了根本,你忘了为人民办事暖人心;你是共产党员应自重,可不能用手中的权坑害人民;当干部克己为公是党性,团结关怀百姓乡民。我劝你早日回头早干净,掉入浑水越陷越深;你是干部、人民的公仆,你不是人民头上一尊神;亲人痛仇人快六亲不认,你给党带来脏水一身;良药苦口你听不进,这是我心里话是真亲。贪污腐败了名声丧尽,小满哥呀,你该早回头早认错,早日革面洗心。”这段唱是轻松说唱板式,最后甩高腔达到高潮。总理拍手,立即满场热烈拍手。钱小满叫会计秀英报一笔不应报的帐有一段对话,小满说,“你报不报?”秀英说:“不报!我当会计是乡亲给我的信任。这把钥匙是人民的,应报必报,不应报一分我也不报!” 小满说:“我是你小满哥呀?”秀英说:“你是我娘也不行!”总理坐在前
边立即拍手,全场又热烈拍手。看完戏总理上台接见,握住我的手说:“好, 女会计说得对。是把住国家财经大门的当家人。唱得也好,有进步⋯⋯”
因为我是摘帽右派,习惯了一切事不抢先,吃饭时候在后头和舞台工作人员一桌,总理和陈老总问我们领导,“新凤霞哪?”我们领导陈某某张口结舌不好回答。总理说:“快,叫她来⋯⋯”领导亲自从饭桌把我叫到总理桌前,总理亲切的关怀是理解我的心情啊!总理问,“吴祖光怎么样?”我说:“他很好,在写剧本⋯⋯”。总理还说:“看了《会计姑娘》,这出戏不错,应该让会计们都看看。”
我们回北京不久,李先念同志来前门外鲜鱼口大众剧场看我演的《会计姑娘》,那天效果也是非常好,散戏后先念同志上台接见我们。记得先念同志穿的是中式小棉袄,中式大盖棉鞋,在台上跟我们讲活非常亲切随便,他说:“总理介绍我来看这出戏的。我是管理经济的,应当看看这个负责的好会计。总理说,会计是国家把住经济大门钥匙的管家人。我建议当会计的都应当看看这出戏。”这时正是在开全国财经代表会议,我们为会议演了三个月近百场。每次演完在场的领导人就说:“这是总理说的,会计是把住钥匙看住财经大门的当家人。”
总理喜欢文艺,关心戏剧事业,爱看南方戏也爱看北方戏。记得总理看了我演的《临江驿》提出:“评剧是用普通话唱,很好听,字字清楚。为什么念白要上音呢?应当统一好些。”总理在解放初期知道我们在小礼堂演全部《玉堂春》,告诉钟灵:“不要从嫖院起,只演‘起解会审’就行了,太长了演员太累,看戏的也累。后头‘会审’也都唱出前边‘嫖院’事了⋯⋯”。总理真是内行,他总是从关心人提出自己的看法。
记得 1963 年我从长春电影制片厂拍完《花为媒》回来,总理来看戏, 散了戏看乐池,指示说:“你们唱戏是给观众听的。看看你们这个乐池子满是乐器,把演员和观众隔开不能交流,又听不见,乐队还是搬上舞台去,是咱们民族习惯⋯⋯”从此乐队又上了台,观众也反映很好。后来传说乐队在乐池子里是江青的主张,因为乐队无限扩大,台上摆不开。
1958 年统战部长徐冰同志来我家看我和老人孩子,那时祖光已去北大荒了。徐冰同志给了孩子一盒糖。他说:“我来看看是总理的指示,以朋友的情分应当去看看新凤霞,问问吴祖光可有信?他有什么困难⋯⋯”总理好细心。当时我婆婆抱着孙女流了泪,我的眼睛也湿了。
总理对我们的感情一生也难忘啊!1966 年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打死的、自杀的死了多少人啊!我的命是总理救的。北京市 8 月 26
日“打全堂。”我们中国评剧院是打人出了名的单位,因为 1958 年招了一批学员,他们正是十七八岁不懂事的青年,打人过瘾。刘敏庚条件不好,当时在学员班不被老师喜欢,我建议调来我们一团,为了培养他,我演李三娘, 让他演小王试试看,可是这人在“文化大革命”中打人红了眼,所谓的走资派,主演什么“牛鬼蛇神”的他打得最凶,八·二六“打全堂”我被打得血沾在衣服上,一个星期都脱不下来。
另一打人黑手张连喜,他打人都是在星期六,剧院大部分人都回家了, 他偷偷地打人,一次他抓住我狠狠地打,打得我口鼻出血。
天安门红海洋,首长接见红卫兵,大串联后我被造反小将赵甲申叫去关在牛棚。宣布:“没有革委会领导的话,不许随便抓出新凤霞批斗打骂。”在这之前,剧院里的、剧院外边的红卫兵只要带着红袖章就可随便把我
抓出打骂批斗。自从赵甲中宣布了这一规定,我虽被关押牛棚,心里安定多了,不再随时挨打了,赵甲申这青年人是我选进剧院的。人很聪明,他在乐队学拉大弦,在我关押时,他看见我常常小声说句安慰我的话:“我等着您上台,我给您拉弦⋯⋯”现在他是我们剧院很好的拉大弦的琴师。
后来“文化大革命”结束了,我也被迫害成了残疾。甲申来看我说:“新老师,您知道 1967 年把您关起来是谁保护了您吗?”我说:“不知道。不过, 要不是你保护我,怕是也得像小白玉霜一样活不到今天了⋯⋯”赵甲申说: “不⋯⋯我哪敢保您哪。是总理!在天安门红海洋接见红卫兵,不是各个单位打着自己单位的门旗吗?周总理看见咱们中国评剧院的门旗问:‘中国评剧团的负责人来了吗?’我是负责人,赶快跑过去见总理。总理头一句话问: ‘你们评剧院演员怎么样?’我说:‘小白玉霜自杀了。’总理立刻满面怒气,把我吓坏了。又问:‘新凤霞哪?’我赶快说:‘活着活着⋯⋯’总理有点生气说,‘新凤霞贫苦出身,我们了解她,你们要注意她的安全⋯⋯’ 听了总理的话就把你安排在后院小过道那间房子里,虽然形式锁上了门,那是把你放在保险柜里了⋯⋯”说着,赵甲申看看我在擦眼泪就说:“老师你别难过了。总算你还能看见‘四人帮’倒了台⋯⋯”我说,“我这条腿膝盖被打伤,叫我跪搓板,我不跪,用棍子打的。他们的罪恶,今天报应了。”
“四人帮”及其爪牙长时间地迫害我,让我在 30 多米深的地下挖防空洞达七年之久。我患高血压不许休息,1975 年 12 月交了医生开的休息两周的假条也不许休息,通知去平谷乡下劳动。我背起行李下楼时摔倒,患了脑血管病,从此成了残疾。
1976 年我在河南洛阳空军医院治病,听到总理去世的不幸消息。哎哟! 天要塌了!总理可不能走啊!他救了多少人,团结了多少人呀!好总理不在了,多少人悲伤啊!医院全体医务人员设了一个小小的灵堂,举行了追悼会, 很多老红军来向总理的遗像告别!
我因哭得太伤心,血压又高了,影响了睡眠,多少日子都觉得无依无靠, 头脑里空空荡荡的。
“四人帮”被粉碎大快人心!第一个春节邓大姐在曹禺同志的陪同下来和戏剧界文艺界朋友见面,邓大姐亲切地问我:“凤霞你好吗?”我说:“不好,走路不方便了。”儿子把我背到大姐身边坐下。我看见邓大姐不禁想起总理,流了泪。大姐给我擦着泪亲切他说:“眼泪不能革命!要有勇气,过去的人没有办完的事,活着的人接过来⋯⋯”
很多演员有唱有说的,都是为了“四人帮”倒台而欢乐,为邓大姐来祝同,我也唱了几句:
喜得是一举粉碎“四人帮”, 文艺界团结欢乐聚一堂,
我们记住总理的教导努力向上, 祝愿敬爱的邓大姐身体永远健康!
这使我回想起 1965 年在中南海小礼堂演越南题材的新编评剧《阮文追》。我演潘氏娟,这个戏我创了轻板、散板唱段,利用自己真头发造形, 跪搓步翻身,表现她坚真不屈的性格。
总理陪同越南范文同看戏,散戏后总理和范文同上台后说:“戏演得好, 又有新的唱腔,好极了⋯⋯”
第二天通知:总理要我们《阮文追》剧组主演、导演、编剧等去吃饭,
由院长薛恩原领着我们去了中南海,范文同和总理表扬了我们演越南戏演的比越南演员还好⋯⋯总理说:“新凤霞演中国的刘巧儿、朝鲜的春香、越南的潘氏娟,都有创新。这次又上一层楼,特别是用头发创造的形象更显出人物的个性,东方女性的美和坚贞⋯⋯希望再看到新凤霞创造的更多坚贞女性的形象⋯⋯”
真没有想到,这出《阮文追》演出后就是 1966 年“文化大革命”了, 我被害致残,也是我最后在舞台创造的一个东方女性的形象了,从此再没有上台演戏的机会了。总理也去世了!但一个人坚持真诚,是最重要的。我虽不能上台演戏了,但总理对我的教导,做个有文化、有理想的新社会的戏曲演员,是我永不忘记的。如今我认字了,还能写些小文章。从 1980 年出版我
的第一本回忆录,如今已写了 300 万字的文章,出了 13 本书,有的译成英文, 乌尔都文。多少次运动都整了我,运动了我。大字报贴到天安门、西单墙、王府井⋯⋯大帽子扣的数不过来,但使我感到安慰的是没有一张大字报批我品质不好的。批倒、批臭却是越批越香,越得到好人的同情。我还是要:台上作戏,台下做人,台上作戏讲戏法,台下做人讲人格。做个新时代真正的戏曲演员来纪念总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