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的牺牲岂止在战场

80 年代初。

祖国南国的一个几百公里的原始大山，数万名官兵开进这里，中国战略

导弹部队一项重要国防工程摆开了战场。残雪尚未退尽的早春二月，某部 2 营设营扎寨，打响了振山敲谷的第一炮。

2 营官兵敢“啃硬骨头”是出了名的。营部里那一面面奖状锦旗足以证明他们过去的光荣和辉煌。

但是这次，2 营官兵经受了一场血与火的磨难。开局就使他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这天晚班，排长杨万明带着 15 名战士进入坑道拖工现场。夜晚 11 点多钟，大伙干的正热火朝天，担任施工安全的万小歧忽然在风钻轰鸣的嘈杂声中，听到山体里有轰隆隆的声响，一些小石渣末唰唰地往下落。万小歧立即报告了排长。

杨万明一抬头，小石粒已落到身上。他大声急呼：“快撤，要塌方！” 话音未落， 300 多方巨石呼啦而下。只有 4 名战士奋力跑出来，而蹋下的土石堵死了坑道口。

营长急红了眼，把 50 名干部和党员组成突击队，“为了洞里战友的生命，不准用工具，给我用手扒！”营长第一个冲向坑道口。

大家流着眼泪轮番上阵，尖利的石片划破了手指，石渣磨得十指血肉模糊，有的指甲盖掀掉了，可谁也不愿后退。从夜里 1 点直干到第二天下午 2

点，排长杨万明、小万和另外两名班长得救了，可另外 7 名战士遇难。

工程刚刚开始，一下子损兵折将牺牲了 7 名战士，巨大的阴影压在 2 营官兵心头上。

20 多天了，官兵们仍然无法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团长范永柱火了。他刮光了头发，往全营官兵面前一站，挥臂陈辞：“死几个弟兄，2 营头就蔫了嘛？！当年在朝鲜临津江战役中，我们这个团对美国佬一个加强团，死的人比现在还多，血流成河啊，也没有耸拉下咱们军人的头，有种的，跟我上！” 范团长将帽子一拉，光着头钻进坑道。全营官兵的精神受到强烈震撼，“战友们的鲜血不能白流，拿不下工程就不是英雄好汉。”官兵们重整旗鼓，隆隆的开山炮又昼夜响彻山谷。

这是一座魔鬼山，它变着“招”与 2 营的官兵们斗法。

主坑道的 B 口掘进 300 多米，遇到了被官后们称为“地壳蛋”的地质结构。它好像是埋藏在大山腹部的一个巨型“鸡蛋”，里面包裹的就像鸡蛋黄一样的泥石流，一炮放下来，几百立方的泥石流顺着坑道流出几十米，4 连的百十号官兵苦干十几天，把泥水清除出去，再放一排炮，又流的遍地都是。一层清出去，一层又流出来，掘进速度停滞不前。爆破专家、堵漏专家、工程技术人员多次“会诊”，无济于事。三次改道抉进，也绕不开这一地下“沼泽”。

英勇善战的官兵们不怕打恶仗、硬仗，就怕这种毫无战果的消耗战。这项卡脖子工程也成了第二炮兵首脑机关的一块心病。

部队成立了多方人员参加的攻克塌方段技术小组，反复试验，几经论证， 决定采用坑道四周注浆法。

连队成立了突击队，请来地方巩矿注浆队助阵。一场硬战开始了。钢管打进地壳，1000 多吨水泥注进去，突击队的官兵们只穿着裤头，轮番作业。一个班下来，每人浑身上下都是稀泥巴，只有两只眼睛在转动，不听说话， 谁也认不出谁。出了洞口，身上的泥浆一干，浑身奇痒，不少人得了皮肤病。

但是，他们硬是战胜了困难，堵住了泥石流。

一个回合的较量刚刚结束，又一个回合的炼狱之苦，接踵而来。

担任主攻的 5 连在掘进大断面时，发生了数百次大塌方。阴森怪异的施工断面就像恐怖的恶魔，张开饕餮之口，随时准备将前来挑战的官兵吞噬咀嚼掉。施工受阻，时间一天一天过去，1 年零 5 个月，官兵们心急如焚。

新上任的司令员力排众议，把徐海池调到 5 连当连长。徐海池墩实魁梧， 生性豪爽，当兵十几年，参加过许多施工，能征善战，从战士提升到连长， 却因打人从连长降到 7 连当副连长。

“犯了错误不要紧，给你个立功补过的机会！”司令员的信任和鼓励使这个冀中汉子热泪盈眶。

背包一放，徐海池一头钻进坑道。哪里危险，他就出现在哪里，他往那一站，战士们就感到有安全感。“大伙别怕，要有塌方先砸我。”徐海池对大家这么说，可他决不蛮干。每个现场都是他先观察，亲自安排安全员的位置，一有塌方迹象，人员准能安全撤出。而且怎么撤，哪安全，他早就领着战士们演习过了。连长的责任心，换来了一个集体的凝聚力。

争夺“老虎口”的紧张阶段，徐海池的爱人带着不满两岁的女儿来看望他。他叫通信员把娘俩儿安顿下来，自己仍然坚持在工地上。两天两夜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与妻子见面时，第一句话是：“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 话一出口，徐海池又后悔了。妻子撑着多病的身体，操持着一个家，实在不容易。看着妻子满脸的委屈，徐海池心感愧疚“坑道里正在塌方，我哪能离开，我要对全连百十号人的生命安全负责啊。”妻子刚住了半个月，徐海池买了车票，硬是把娘俩送走了。妻子说徐海池的心变硬了。其实只有这些常年与死神打交道的官兵们心中明白，坑道里险象环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任何人的妻子儿女守在身边都无法承受。

110 个日日夜夜，徐海池带领他的连队战胜了上百次大小塌方的考验， 通过了受阻地段。徐海池为此成了功臣和英雄。

南国山峦的生命绿荫枯了又绿，绿了又枯。岁月的脚步姗姗而过，整整12 个春秋，2 营的官兵一批又一批地在这神秘封闭的莽原深处浴血奋战，用青春、血汗和生命换来了一座现代化的大型国防工程。

夕阳如血。

2 营官兵整齐地排列在 16 座坟墓前，向长眠在此的战友告别： “各位牺牲了的战友们，我们将要离开，不能陪伴你们啦，请各位保重，

只要导弹阵地在，你们就永远不会⋯⋯再见

官兵们庄严地举起右手，向这些将血肉之躯与导弹阵地浇铸在一起的战友们行最后一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