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伊拉克和波斯的征服

公元 634 年,哈立德从希拉向西挺进的时候,他把伊拉克前线交给他的贝杜因盟友舍伊班族的旅长穆桑纳·伊本·哈列赛。正当此时,波斯人准备了一次反攻,而且大获全胜。634 年 11 月 26 日,在希拉附近的桥头战役中①, 几乎把所有的阿拉比亚部队都消灭了。穆桑纳毫不气馁地进行了一次新的袭击,在次年的 10 月或 11 月中,在幼发拉底河岸上的布韦卜(意思是小门)地方打败了波斯大将米海兰。但是穆桑纳毕竟是一个贝杜因的旅长,跟麦加或麦地那都没有什么联系,在先知去世前,不仅没有信奉伊斯兰教,恐怕连听也没有听到过。因此,哈里发欧麦尔选派赛耳德·伊本·艾比·瓦嘎斯为总司令,统率援军,开赴伊拉克前线,他是在伯德尔战役结束后,穆罕默德曾以天堂相应许的十大弟子之一。在那个时候,雅穆克战役已大获全胜,而叙利亚的命运已经决定了。赛耳德指挥六千人马,在希拉附近的嘎底西叶与波斯帝国首相鲁斯特木初次较量。637 年 5 月 31 日或 6 月 1 日,天气极热,狂风大作,尘埃蔽天,情景与雅穆克大战之日很相似。阿拉比亚人应用了同一战术,收到了同一效果。鲁斯特木被杀,萨珊王朝的军队惊慌逃亡,溃不成军,底格里斯河(底吉莱河)迤西肥沃的伊拉克①低地展现在入侵者的面前了。阿拉马农民的热诚欢迎,不亚于叙利亚农民,理由大致是相同的。闪族的伊拉克人民,把他们的伊朗统治者当外国人看待,而对新来者感觉到较亲密。他们是基督教徒,而统治者是祆教徒,因此,他们得不到特殊的照顾。远在伊斯兰教之前好几百年,阿拉比亚的小族长和小国王们,早已生活在伊拉克和阿拉伯半岛接壤的地方。在阿拉比亚人控制两河流域之前,远在巴比伦时代初期,他们早已同伊拉克人民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对于伊拉克的文化,早已有了逐渐深刻的认识;边境上的贝杜因人跟当地的居民,早已混得很熟了。正如雅穆克战役后的叙利亚一样,大批的新阿拉比亚部族,被新的经济利益吸引到新征服的地区来。

波斯的首都泰西封②成为赛耳德的第二个目标。他用特殊的锐气和精力, 向前猛攻,并且在一个便利的浅滩,完成了涉水渡河的任务,那时正值春洪暴发,底格里斯河水上涨的时候。这件伟大的任务完成了,全军安全渡河, 没有遭受生命上的损失,穆斯林的编年史家称为奇迹。637 年 6 月,赛耳德胜利地进入首都,因为卫戍部队早已跟着波斯皇帝弃城而逃了。阿拉伯的编年史家对于从首都取得的战利品和宝藏,大事渲染。据他们估计,全部的价值是九十亿第尔汗①。

占领亚洲中部最大的首都之后,荒凉的阿拉比亚的居民就直接与当日现代化高度生活中的奢侈品和舒适设备相接触。波斯皇宫(■wān Kisrā)里宽大的接见厅、优美的拱门、豪华的陈设和装饰,在后来的阿拉伯诗歌里都受到

① 横跨幼发拉底河的大桥。Balādhuri,pp.251— 252;■abari,vol.i, pp.2194— 2201。

① “Irāq”这个名称大概是从古波斯语(帕莱威语)借用的,本义是“低地”,这个名称相当于阿拉伯语的 Saw ād(黑地),这是与阿拉伯沙漠成对照的。参阅Yāqūt,vol.iii,p.174;A.T.Qlmstead,History of Assyria(New York,1927),p.60。

② 阿拉伯语的名称是麦达因(诸城的意思),包括分别座落在底格里斯河两岸的塞琉西亚和泰西封,在巴格

达东南,相距二十英里。

① ■abari,vol.i,p.2436;参阅ibn-al-Athīr,vol.ii,p.400;Caetani,An-nali,vo1.iii,pp.742— 746。

赞美。所有这些东西,现在都归赛耳德处理了。阿拉伯编年史里夹杂着许多有趣的而且有启发性的轶事,从这些轶事可以看出两种民族文化的不同。阿拉比亚人从来没有见过樟脑,所以把樟脑当做食盐,用于烹调② 。“黄货” (al-safrā’,指黄金)在阿拉比亚是有点不大熟悉的,有许多人拿自己的黄货去掉换别人的“白货”(al-baydā’,指白银)③。有一个阿拉比亚战士,在希拉分配战利品的时候分得一个贵族的女儿,那个妇女曾用一千枚第尔汗④向他赎身,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多要些赎金,他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还有比一千更大的数目。”⑤

在嘎底西叶和麦达因的战役之后,系统性的征服战役,从新建立的巴士拉军事基地开始了。根据哈里发迅速传到的命令,放弃泰西封,以希拉附近的库法营地为首府。赛耳德在库法建筑了伊拉克的第一座清真寺。

在这个时候,萨珊王朝的国王叶兹德吉尔德三世和他的宫廷人员,逃亡到北方去了。637 年底,在波斯高原边境上哲鲁拉地方的另外一个肥沃的立足地,以及整个伊拉克都拜倒于入侵者的脚下了。641 年,在古代的尼尼微附近的毛绥勒(摩苏尔),也被攻克了。伊雅德·伊本·安木从叙利亚北部发动的远征,至此获得了全胜。同年,在古代埃克巴塔那附近的尼哈旺德发生的大战,是最后一次大战,阿拉比亚的军队由赛耳德的侄子统率,大战的结果是叶兹德吉尔德最后的残余部队遭到惨败。胡泽斯坦(古代的伊莱木,后来的苏西亚那,现代的阿拉比斯坦)于 640 年被巴士拉和库法派兵占领。巴林同巴士拉和库法一起,现在已构成对伊朗进行军事行动的第三个军事基地。在这个时侯,还曾经从巴林向波斯湾东岸上的邻近的波斯省(Pars,法里斯

〔Faris〕,波斯本部)发动进攻①。非闪族居民的坚强抵抗,终于被巴士拉长官阿卜杜拉·伊本·阿米尔击溃了。649—650 年②,他占领了法里斯省的首府伊斯泰赫尔(柏塞波利斯)。法里斯陷落后,远在东北边境上的大省分呼罗珊相继陷落;而通向乌浒水③的道路从此敞开了。643 年后不久,又征服俾路支海岸地区的莫克兰,阿拉伯人从此与印度真正的边境接近了。

远在 640 年,伊雅德早就企图侵占拜占廷的亚美尼亚省。大约四年后,

哈比卜·伊本·麦斯莱麦又从叙利亚统兵进攻,但是到 652 年前后,这个地区才完全被征服了①。

库法的营地变成了新征服地区的首府。尽管欧麦尔坚持希贾兹所特有的旧式的朴实生活,赛耳德仍然仿照泰西封的皇宫的式样在这里建筑一所住宅。旧都的城门,被移来安置在新城的城墙上,这是象征性的惯例,曾在阿

② Ibn-al-Tiqtaqa,al-Fakhri,ed.H.Derenbourg(Paris,1895),p.114。

③ Fakhri,p.115;tr.C.E.J. Whitting(London,1947),p.79。参阅 al-Dīnawari,al-Akhbār al-Tiwā l,ed.V.Guirgass(Leyden,1888),p.134。

④ 参看本书第 172 页注。——译者

⑤ Balādhuri,p.244=Hitti,p.392;Fakhri,pp.114— 115。

① 波斯人称自己的国家为伊朗,波斯只是南方的一个省分,是波斯最大的两个王朝阿开民王朝和萨珊王朝

的故乡。希腊人把古波斯语的 Pārsa 误写成 Persis,而且用作伊朗全国的名称。

② 参阅 Tabari, vol.i,pp.2545— 2551;Caetani,vol.iv,pp.151— 153,vol.v, pp.19— 27,vol.vii, pp.219— 220,248— 256。

③ 乌浒水(OXUS),阿拉伯语和波斯语叫质浑河(Jayhūn),是现代的阿姆河(Amu Darya)。——译者

① 参阅 Balādhuri,pp.193— 212;Caetani,vol.iv,pp.50— 53,vol. vii,pp.453— 454。

拉伯东方屡次照行的。起初是用芦苇盖起一些兵营,供士兵和他们的家属住宿,后来把那些茅屋改成用土坯砌成的房子,库法立即发展成为一个重要的省会。库法与其姊妹城巴士拉一道发展,终于成为阿拉伯美索不达米亚政治和文化的中心,直到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曼苏尔建立了世界著名的都城巴格达时为止。

651 年,倒霉的年轻皇帝叶兹德吉尔德,携带皇冠、宝藏和少数侍从, 逃到木鹿(Marw,波斯文 Marv)②附近,谁知一个磨坊的老板,图财害命,把他杀死在磨房里③。波斯帝国虽中断过一个短时期,但前后持续了一千二百多年,叶兹德吉尔德死后,这个大帝国就这样悲惨地结束了,八百多年后,才复兴起来。

波斯的初步的和暂时的征服,花了十几年的工夫;穆斯林的军队,在波斯遭到比叙利亚更顽强的抵抗。在这次战役中,除妇女、儿童和奴隶外,曾有三万五千名到四万名阿拉比亚人参战。波斯人是雅利安人,不是闪族人; 他们在许多世纪中享有自己的民族生活,而且是一种组织完密的军事力量, 这种力量曾与罗马人较量了四百多年。在后来阿拉伯人统治的三百年中,阿拉伯语变成为官话和知识分子的语言,在一定的范围内,还变成了普通话。但是,这个被征服的民族,后来又重新奋起,并恢复了自己的语言。盖尔麦兑运动,曾在很多年内震撼了哈里发帝国的根基,波斯人对于这个运动曾出过大力。对于伊斯兰教十叶派的发展,对于统治埃及两百多年的法帖梅王朝的建立,波斯人都出过大力。波斯的艺术、文学、哲学、医学,成了阿拉伯世界公共的财富,而且征服了征服者。伊斯兰统治最初的三世纪中,伊斯兰的文化天空中最灿烂的明星,有几颗就是伊斯兰化了的伊朗明星。

当这支阿拉比亚纵队,在赛耳德的指挥下,向东进行军事行动的时候, 另外一支纵队,在更杰出的阿慕尔·伊本·阿绥的指挥下,向西方进行军事行动,后者在把尼罗河谷的居民和北非的柏柏尔人纳入初升的新月范围以内。阿拉比亚人的这种无比的扩张,表面上是宗教性的,但主要是政治性的和经济性的,现在这种扩张已产生了一个大帝国,其规模之大,版图之广, 可以和亚历山大大帝的帝国相提并论。在麦地那的哈里发,企图控制这一急流的泛滥,但是,由于支流的数量和规模都不断增加,急流越来越汹涌澎湃, 终于无法控制。

② 这是一个古城,《后汉书·安息传》的大鹿城,《新唐书·大食传》的末禄,《元史》西北地附录的麻里兀,

现代苏联的马里,都是这个古城的译名。——译者

③ 参阅 Michel le Syrien,vol.iv,p.418=vol.ii,p.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