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狼

徐益国

情况紧急，它一声咆哮，喝退了大约一个连兵力的群狼；大雪封山，它隔三岔五地为我们送来些礼物；除夕之夜，我们准备了丰盛的礼物，它却没有回来⋯⋯

它是我们的朋友。168

这年冬天，我第一次进驻雪狼湾，雪狼湾整座山头都是我们的警戒区， 我们班将在这个高寒而寂寞的哨所度过一个漫长而艰辛的冬季，直到来年春天，封山的大雪渐渐把道路让开。

雪狼湾的雪季特别长，每年过了“八一”节，天空就开始飘雪，一个寒冷的夜里我被冻醒，屋外传来起起落落的狼啸声。

早晨，我第一个起床，打开哨所铁门，在眩目的光芒之中，我看见一匹高大的野狼被冻僵在几步之遥的雪地上。肚子被猎枪子弹炸开一个窟窿，把身下的雪染得一片殷红。听到响声，老狼的身下探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怯生生地向我张望，并发出婴儿般的呻吟。我抱起了这只狼崽。

这只出生约有两个月的狼崽在那个冬季成了哨所中的一员。我们用一种翠绿色的电线做了一个精美项圈，戴在它的颈上，并为它起了一个很有色彩的名字——橄榄树。为了给“橄榄树”弄到食物，我们费尽心机捕捉雪地上的野兔。

“橄榄树”迅速地长大了，这个桀骜不驯的狼的后代在漫漫冬日里，与我们一起坚守哨所，形成一种无言的默契。后来，它开始外出，但每次都回来。有一次它整整失踪了四夭，我们绝望地关上门后，却听见了它爪子拍门的声音。

第二年初冬，我再一次主动申请上山，再一次进驻雪狼湾。

重新走进雪狼湾，我被任命为这个哨所的班长。驻进哨所的当天晚上， 我向战友们讲了“橄榄树”的故事，希望他

们在警戒区任何地方看见那匹戴绿项圈的狼，马上向我报告！随着积雪一天天深厚，一些小型的穴居动物吃光了储蓄食物，纷纷走出洞穴觅食。哨所周围的雪地上印满了各种各样的蹄印，年轻的土兵们常常为一些新奇的蹄印，争论不休。我突然意识到，套猎兔的黄金季节已经来到。

哨所里，士兵们正忙着做钢丝圈套，外面下着雪，我随手拎起支冲锋枪， 走进纷纷扬扬的雪中。警戒区熟悉的地形，在旷野雪落寂静无声的氛围中格外清新壮美！没有一丝风，我踩着雪地像是去赴一个约会。穿过一片平坦的谷地，走进一片茂密的森林，林中树枝被雪压得很低，仿佛从来没有人走进过。记得去年这里还是片稀疏的林子，才过了一年，就曼延成了一片密林。冷不防，面前出现一片陌生的目光——我与一群狼遭遇了。刹那间，我们都被对方的出现惊呆了。当我意识到危险时，对方约一个连的兵力也开始行动了。一个贪婪的包围圈在迅速形成，我举起冲锋枪对着树上的积雪一扣扳机， 枪里竟然没一发子弹！就在这当儿，斜刺里窜出一匹高大健硕的雪狼，对着群狼凶狠地咆啸起来，那沉浑猛烈的声音震得树枝间的积雪扬扬洒洒，群狼听命地俯在雪地上，不再动弹了。

雪地上，剩下那匹高大健硕的雪狼站立着，随着它脑袋的摆动，一道琥珀色的光芒在我眼前一闪，它，正是“橄榄树”！

回到哨所，我擦着头上的汗，激动地对战友们说，我找到“橄榄树”了！ 傍晚时分，听到几声距离很近的狼啸，我

们走出哨所，看见“橄榄树”正在附近来回逡巡。看见我们走近，它也不慌张，坐在雪地上，眼睛里流露出哀怨、眷恋的伸情，战士们呼唤着“橄榄树”，想再接近一点，它呻吟了一声，流露出一丝冷冰冰的微笑，转身消失在雪野之中。第二天清晨，打开门它正蹲坐在门外，看见我们走出哨所。便欢快地跑了。我们在它蹲坐的雪地上发现了一只冻僵的猪灌，这是“橄榄树”送给我们的第一件礼物。以后“橄榄树”隔三岔五地送来一些山鸡、猪灌、野兔之类的野物，有时也有从猎人枪口下抢来的羊羔、家禽等，加上我们自己捕捉的野兔，等到接近年关的时候，哨所的墙壁上挂满了野味。我们将度过一个丰盛的春节！

这年除夕，哨所里所有娱乐活动都围绕“橄缆树”进行。大家赞扬着“橄榄树”行侠仗义、知恩图报的传奇事迹，一致提出要慰劳慰劳它。于是在除夕的傍晚，“橄榄树”经常蹲坐的雪地上摆满了东西：有炖熟的公鸡、饼干、巧克力、方便面⋯⋯我把一本影集翻开放在雪地上。

第二大早上，大家争先恐后地爬起来，打开房门，雪地上的食物一丝未动，“橄榄树”没来，令我们好一阵失望。中午，巡逻小组出发不久，一个新兵跑回来拖着哭腔说：“橄榄树死了。”

⋯⋯我们看到“橄榄树”时它已经浑身僵硬。脖子上的项圈闪着碧绿的光芒，这匹健硕、高大的野狼竟然没有挣断勒在脖子上的钢丝套，死在了我们亲手布下的圈套之中。

用了一捆手榴弹，炸开一个土坑，我们掩埋了“橄榄

树”。这一天正巧是大年初一，年轻的士兵们对着天空射出许多子弹， 清脆的枪声在雪狼湾的旷野上起起落落，久久回荡。

春天换防，我没有再上山。

人狼之战

李向阳

那是 1971 年，我 17 岁，在内蒙古当兵。

内蒙古草原的严冬之夜可真冷啊！这里除了几公里外的军营，方圆几十里没个人家。我在岗楼中冻得瑟瑟发抖。

突然，远处有个黑影，我端起冲锋枪，喊了声“口令”。黑影闪出两颗绿莹莹阴森可怖的眼睛，原来是一只狼。

孤狼一般不会向大人进攻的，何况我还全副武装，但也不得不防，我上好枪上的刺刀。

这是只饿狼，个头不小，饥饿使它挺而走险，在狼看来，我是一大块肥肉，足以填饱它那于瘪的肚皮。

狼把嘴往草棵里一插，“噢——噢”地曝叫起来。声音凄厉、瘆人，贴着地皮传得很远。这是只母狼，母狼低头短曝，呼唤群狼相助。果然，不大工夫，许多狼仿佛从地里冒出来似的，我的周围布满了贪婪的绿光。

我端枪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得马上回到岗楼，那里将是我抵御群狼唯一的屏障。岗楼离我有十几米远，我慢慢地向后移动，尽量不让狼看出来。不能跑，跑，反倒证明了你的

胆怯，群狼会毫不犹豫地猛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狼也一点一点向前移动，与我保持着相同的距离。我也不能开枪， 30 发子弹打完，不会有机

会再装第二梭子弹的。

我退进岗楼，插上了门。几只狼扑上来挠门。有只狼蹿上来，爪子吊在盼望孔上。我狠狠地给了它一枪托子，它嚎叫着跌下了岗楼。

岗楼是用 3 公分厚的木板制成，用木桩固定在地上。群狼四面乱挠乱咬， 岗楼吱嘎作响，摇摇晃晃。只是狼从四面进攻把力量抵消了，如果它们从一面进攻，岗楼就倒了，我也就成了它们的口中餐。

这时，群狼沉默下来。我看见那只母狼围着岗楼跑了一圈，便对着楼角咬了一口，然后，退到远处，蹲坐在地上。群狼得到指令，对着这个楼角喀嚓喀嚓地咬起来。

我知道，狼最怕光亮，可我没有带手电和火柴。急中生智，我掏出两颗子弹，把弹头插在木板缝中，摇晃几下，拔出弹头。摘下皮帽，把一颗子弹的火药倒进帽壳；用块纸堵住另一颗子弹的火药，推入枪膛，对着帽子里的火药开了一枪，帽子被打着了。我把火帽子伸出岗楼，晃动着。群狼四散跑开，准备逃走。可恨那只母狼，绕着圈对群狼连吼带咬，把狼群逼住。狼远远地看着火光，火越来越小，炔烧到我的手了。我脱掉皮大衣，通过瞭望孔顺出去，把着火的帽耳朵扔出去。大衣烧着了，风助火势，火很大，群狼向后退着。一会儿，地上的雪被烤化了，发出吃吃的声音，火越来越小，我赶紧脱掉棉袄，顿觉寒风刺骨。我抱着棉袄犹豫起来，如果

烧掉，上身只剩下一件衬衣了，在零下 30 度的雪原，会被冻死；我又穿上了棉袄。

火熄灭了，群狼又扑上来。继续猛咬楼角。楼角很快被咬出一个洞，我用刺刀向外猛刺，只听一声惨嚎，一只狼被刺中。稍停，群狼又咬起来，我猛刺几下，都刺空了。原来它们接受了教训，不再从正面咬，而是从侧面左一下，右一下地咬，每只狼咬一下就跑开。我发现后，也左右斜着外刺。又有两只狼被刺中，母狼被我激怒，命令群狼四个楼角同时咬，十分猛烈，岗楼仿佛摇摇欲坠。其他三个角被咬出洞。

洞口越来越大，一只狼钻进头来，爪子把我的棉裤抓开了花。我对着狼头开了一枪死狼趴在洞口。我抓住死狼的前爪，使劲往里拖，狼尸被紧紧地卡在洞口。这真是个好方法，一个洞被堵住了。我以这个楼角为根据地，我还想故技重演，用死狼堵洞。谁知我开枪后，还没等我抓住，死狼就被群狼拖了出去。这只母狼简直是狼精，诡计多端，而且非常善于总结经验。

擒贼先擒王，我要打死这只母狼。趁着狼还没钻进来，我通过瞭望口寻找着它。它就在离岗楼不远的地方蹲坐着，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我把枪拨到快机上，这一个长点射，它是死定了。“哒哒哒⋯⋯”我扣动了扳机，母狼的前面溅起了一团团雪雾，我还是嫩了点，扳机扣得太猛，子弹打得靠前了。它卧下来，显然是前腿受了伤。这时，我的腿被钻进来的狼咬了一口， 连棉裤带肉被撕了一大块。我一低枪口，把

一排子弹射进狼身，死狼瘫在脚上。我疼得钻心，血水流进大头鞋，粘乎乎的。我忍痛踩住死狼，怕又被拖走。这个洞也被堵住了，另外两个洞不大，暂时对我产生不了威胁。我四处寻找那只母狼，没看见它。我猛地向外一探头，发现它正在我背对的楼角，舔它的前爪，这里正是射击的死角。一只狼竟这样的聪明，我佩服它，但是非干掉它不可。我把枪从隙望孔伸出去， 但无法瞄准，只是对着母狼的大概位置，打了一梭子弹。几只狼同时扑到了枪上，尖利的狼爪，透过棉袄，扎进我的胳膊，手被划出几条血口子，枪也

脱了手。由于枪带挂在脖子上，头也猛地撞在板墙上。我急忙把枪拉进来， 真玄呀！我差点被狼缴了械。我的右手血淋淋的，疼得直打哆嗦，枪也有点拿不住了。狼又疯狂地进攻了，洞口越来越大，门也被扑挠得像要倒下来似的，我急忙用身体顶住。看来，母狼没有死，否则，群狼的进攻不会这样有章法。

两只堵洞的死狼被撕咬得乱动，群狼借着进攻在大吃同类的肉。半截死狼被推进岗楼，带着一股血腥的臭味。我赶紧把死狼顶住，又被群狼拖了出去。洞口大开，我从洞口向外打了几枪，有的狠被击中。我身后的两个洞， 不时伸进只毛绒绒的爪子，抓在我的身上，堵另一个洞口的死狼也有些松动。四匣子弹已经打光了三匣，如果狼同时从四角钻进来，我无论如何也难逃活命。形势万分危急，我有些绝望了。

突然，群狼安静了下来。我看到远远通向营房的道路上，有一明一暗的灯光，随后听到了摩托车隐隐的马达声。狼群开始骚动，进攻瓦解，我得救了。我把最后一匣子弹装上，顶

上火，悄悄地拔掉门上的插销。马达声越来越近，我猛地一脚把门踹开， 对着目瞪口呆的狼群，一阵猛扫，三四只狼倒下了。车灯雪亮，群狼向黑暗的草原逃窜，我把其余的子弹，带着愤怒、仇恨和委屈向黑暗泼撒出去。迎着战友，我晕眩了，哭着倒了下去⋯⋯

战友们把我送进医院，其实，我只受了点轻伤。事后，他们告诉我：那晚有四五十只狼包围了我，我打死了九只。奇怪的是，打扫战场时，发现一只又老又瘦的狼，一条腿被打断，肚子还挨了一枪，按说没打中要害，还可以逃走，却一直蹲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被打死了。

我知道，这就是那只母狼，狡猾、刚毅，并为自己的失误所造成狼家族的损失承担了罪责。战友们认为我很勇敢，我却很惭愧。

后记

《当代中国少年儿童报刊百卷文库》由中国少年儿童报刊工作者协会主持编选。在协会的倡议下，会员单位中有 100 家自愿参加了编选工作。各家自编

一卷，全套文库共 100 卷。

各家在编辑过程中，本着导向正确、思想健康、文字规范、格调高雅、贴近少儿、体现特色的原则，筛选了九十年代以来的代表作品，其中不乏精品之作，因此各卷都有一定的质量。当然，由于各个报刊的主客观条件不尽相同， 质量上也就难免存在差距，但是总体看来，这套《文库》仍然真实地反映了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少年儿童报刊事业的发展，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少年儿童报刊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足迹。

编辑这样一套《文库》在我国还是第一次。由于经验不足，可能有不少谬误， 敬请各方人士和小读者指正。

《文库》卷目中，各卷的顺序是按以下原则排列的：按报刊的性质分为 8 类； 同一类中，中央单位主办的在先，地方单位主办的在后；同是地方单位的， 按所在行政区划的顺序排列；同在一地的，按创刊时间的先后排列。

《文库》的出版得到了同心出版社的支持，在编辑过程中，一批少年儿童报刊界的老编辑审读了各卷文稿，特此致谢。

1997 年 3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