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年糕

龙添

肚子开始叫的时候，才只走出一半的路。

我没发慌，因为我怀里还揣着半块年糕。早晨喝的是稀饭，料定会饿的， 娘把昨天剩下的半块年糕给我带上，嘱咐我说只有这半块，等实在走不动时再吃，吃早了再饿就没法了。

越走天越热，越走腿越软，越走肚子越空。碰上泉水把肚子灌得胀圆， 心想能顶上一阵，可不一会儿又都放出来了，没一点“剩余价值”。手老往怀里摸，几次要掏出手绢包，却又忍住——吃了，就没有了。

走不动了，在路边坐下歇歇。使劲按住怀里老想往外溜的年糕，劝它再忍一忍，待走上前边那个山坡。

走啊走，走上了山坡。

又走一会儿，过了路边那片竹林。再走一段，前边有块青岩⋯⋯

走走歇歇，歇歇走走。

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该吃年糕了！

手绢包打开，抓起年糕要往下吞，手到嘴边又停住，耳旁又响起娘的嘱咐：年糕只这半块⋯⋯

是呀，就这半块年糕，且不算大，吃了一会儿还会饿，可最难走的那道山梁还在前边。

使劲咽口唾沫，年糕放到鼻子下狠狠地闻两闻便又包好揣回怀里，一直没敢咬——咬一口只怕再忍不住。

本来没了一丝力气，本来再迈不动一步，但那没吃一口的年糕却为我添了劲——我的肚子是空的，心里却有底。

半块年糕不断安慰着我：别慌，别怕。 半块年糕不断鼓舞着我：坚持，往前走。

走，再走，终于望见了那道山梁。终于走到了山梁根下。手绢包掏出来， 又放回去。不行，现在吃了，上到半梁再饿就没招了。上，我有年糕，怕什么，看还能走多远。

走。走。再走两步！ 上。上。再上一点！

再走一步，再走一步就拿出年糕⋯⋯ 一步⋯⋯两步⋯⋯三步⋯⋯

头昏沉沉，身子轻飘飘，腿脚软绵绵⋯⋯当我实在再挤不出一丝力气， 一下于瘫倒下去时忽然发现我已登上了梁顶。

啊！梁下就是外婆的小村，小村正飘起炊烟⋯⋯

颤颤地打开手绢包，捧住那半块白里透黄的年糕，我却怎么也舍不得吃了——不再害怕路远。

空着肚子走了 50 里山路，我只有半块年糕——我始终有半块年糕，—— 有了这半块年糕我空着肚子走到了外婆家。

捧着半块年糕，一个 12 岁的孩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