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讲说者的哲学

关于阿拉伯人,我们可以这样说:他们的哲学并不构成哲学发展中的一个有特性的阶段;他们没有把哲学的原理推进一步。在这种哲学中,正如在较后的哲学中一样,主要的问题是:世界是不是永恒的;以及证明神的统一性。但是其中最大的考虑之一,乃是辩护回教的教义,因此,哲学思考就被限制在教义之中;阿拉伯人正象西方的基督徒一样,被教会(如果人们可以这样称它的话)的教条所限制住,如果说,阿拉伯人所有的教条要比较少些,

——那末,他们也就更自由些。但是就我们所知,他们实在并没有在原理方面有任何真正的进步;他们没有建立起什么自觉的理性的更高的原理。他们除了启示的原理——一种外在的东西——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原理。被摩西·迈蒙尼德特别地作为一个传布极广并有特殊地位的哲学学派提出来的, 是讲说者;他以大致如下的话谈到他们哲学思考的特性:

“伊斯迈尔人却把他们的论述更推进一步,并且寻求其他的奇妙的学说,关于这种学说,没有任何一个希腊的讲说者曾经意识到,因为他们在某些方面,还是与哲学家们意见一致的。——应该提出来说的主要之点,乃是: 所有的讲述者们,包括那些成为基督徒的希腊人,以及伊斯迈尔人,在建立他们的原理时,并不是遵循问题的本性本身进行,或从问题的本性中取得论据,而却是只注意事情应该有如何的性质,以便支持他们的意见或者至少不推翻他们的意见;然后他们又大胆地断言,事情本身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并且又找来了更多的论据和格言来支持他们的意见,”——这些论据格言都是他们从适合于他们的目的的东西中拿来的。——“他们所坚持的,只是那些与他们的意见契合的东西,虽则也许只有最遥远的少许的联系,或者说必须通过一百个推论才接得上的联系。那些最初的学者就是这样做的,他们说, 他们达到这些思想,只是借思辨,而不是考虑到一个预先假定的意见。他们的追随者却没有这样做,”等等①;可见,在基督徒和伊斯迈尔人那里,有同样的需要去驳斥哲学家们。

在所谓讲说者的纯哲学中,有这样一个为东方精神所特有的原理,即特定的思维在它的一切的后果中的解体,乃是一切联系和关系的解体。迈蒙尼德说:“讲说者的根本原理是:人们不能有任何确定的关于事物的知识,不能知道它们有这样那样的性质。因为在理智里面,相反的情形常常存在,并且可以被设想。此外,他们在大部分的场合把想象、幻想和理智搞混了,把后者的名称给予了前两者。”①

在他们里面,可以以特有的方式认识到东方的原理:“他们把原子和虚空当作原则,”在那里一切联结显得是偶然的。“产生只不过是原子之间的结合,消灭只不过是原子的分离。时间是由许多现在构成的。”②因此只有原子是存在的。这样,借着一种较高的思想教养,他们意识到了那主要的观点, 这个观点在当时和现在都是东方式的。即实体、一个实体。这种泛神论,或者斯宾诺莎学说,如果人们愿意这样称它的话,乃是东方的诗人、历史学家和哲学家们的观点、普遍的看法。讲说者们接着说:“实体,就是说个体,

① 摩西·迈蒙尼德:“迷途指津”,第一部,第七一章,第一三四——一三五页。

① 摩西·迈蒙尼德:“迷途指津”,第一部,第七一章,第一三五页。

② 同上,第七三章,第一四九页。

它们”——无疑地——“乃是神所创造的,它们有许多的偶性,正如雪的每一小片都是白的。但是没有一个偶然的属性能继续存在两个瞬间

(perduomomenta);当它产生时,它也在死去,神创造另外一个东西去代替它”。一切规定都完全是瞬息即逝的、消灭着的;只有个体是永存的。“如果神高兴在一个实体中再创造另外一个属性,这个实体就继续存在着;但是如果神停止创造,这个实体就消灭了。”他本来可以把事物造成另外的样子; 一切必然的联系都被取消了,因而自然没有任何意义。“因此他们否认有什么东西出自本性而存在,否认这个物体或那个物体的本性必然使它具有这些偶性而不具有别的偶性。他们说:神在一瞬间创造了一切偶性,不必借自然的手段和别的东西的帮助。”①常住、一般的常住是实体,特殊物是没有必然性的,是纯然变化着的,每瞬间都改变的,因此它只借实体而存在。

“根据这个原理,他们就说,当我们以为我们用红色染了一件衣服时, 我们其实根本没有把一件衣服染红;反之,正是在我们以为衣服和红色合在一起的瞬间,神在衣服里面创造了红色。神遵守这样的习.惯.,使黑色不要出现,除非衣服要染上黑色;而那在结合时产生出来的最初的颜色,并不停留下来,它倒是在第一个瞬间即消逝了,而“在每一瞬间又出现了”另外一种颜色,它是另外被创造出来的。同样地,知识也是一种偶性,它是在我知道些东西的那个瞬间由神所创造的;我们今天已不再具有我们昨天所具有的那些知识。人并不移动笔,当他以为他移动它的时候,”即当他写字的时候, “笔的运动倒是笔的一个偶性,在这个瞬间由神创造出来的。”②所以实际上神才是动作的原因。

“第八个命题:除实体和偶性之外,再无别物,而自然的形式本身就是偶性;只有实体是个体。——第九个命题:偶性是彼此不相干的,它们没有任何因果联系或其他的关系;在每一实体中,所有的偶性都可能存在。—— 第十个命题是过渡,transitur(■,[可能性])。”思想的过渡完全是偶然的。“凡是我们能够想象的,也可能过渡到理智中,就是说,是可能的。但这样一来,一切都是可能的,”因为没有理智的规律了。“一个象山一样高大的人,一只象大象一样巨大的虱子,都是可能的。每件事物都能够是别的样子,不象它本来那样;每一事物何以是这样,或何以应该是这样而不是另外的样子,是绝对没有任何理由的。大地绕中心旋转,火上升,火是热的, 这些他们都称之为纯然的习惯;火完全同样可能会是冷的。”①这样,我们看到了万物是完全无常的;这种万物摇摇不定的思想,本质上是东方的。

但这当然也是一切联系(因果等联系)的完全解体,一切属于合理性的东西的解体,——这与东方那种不执着于特殊物的高超的精神是一致的。神本身乃是完全不确定的;他的活动就是创造偶性,这种偶性又消逝了,而又出现了别的偶性去代替它们。神的活动完全是抽象的,所以由他所产生的特殊物乃是完全偶然的,——或者,它是必然的;但“必然的”一词乃是空洞的,是不可理解的,并且也不应该企图去理解它。这样,神的活动就被想成是完全不合理性的。因此,这种抽象的否定性和那常住的“一”结合起来, 就是东方人看事物的方式的一个基本概念。东方的诗人突出地是泛神论者;

① 摩西·迈蒙尼德:“迷途指津”,第一部,第七三章,第一五二——一五四页。

② 同上,第一五四——一五五页。

① 摩西·迈蒙尼德:“迷途指津”,第一部,第七三章,第一五七——一五九页。

这乃是他们通常的世界观。所以,阿拉伯人发展了科学、哲学,而没有进一步规定具体的理念,归根到底,不如说在实体中只有一切规定的解体;与这个实体联系在一起的,只有作为否定性这个抽象环节的变化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