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亚历山大里亚派哲学

自我意识与存在的统一,在亚历山大里亚学派里面,以更有哲学意义、更有概念意义的方式出现了;这个统一是主要的形式,是真正的哲学。亚历山大里亚从很早的时候起,尤其是在托勒密朝的时候,曾经是学术重镇。这座城市是各种科学的中心点,东方和西方各个民族的宗教与神话,以及他们的历史,都在这里交流混合,——这种结合,从宗教方面说,是采取多方面的形式的。在这个地方,各个宗教都互相比较,在每一个部分里寻找和收集别的宗教所包含的东西,但是特别给予了各种宗教的各种观念一个更深刻的意义作为基础,而且是一种普遍的、譬喻的意义。这一种努力,的确产生了许多含糊暧昧的东西;比较纯粹的产物,就是亚历山大里亚学派哲学。把各种哲学系统联合起来,所得到的成就,应该比一种对自己还不了解的理性所产生的那些含混暧昧的东西要好些。因为哲学里面事实上有一个理念,所以哲学也就通过自身扬弃了它所采取的那些特殊形式,扬弃了它所表现的那种片面性。在怀疑论里面,曾经达到了这样一种消极的地步:把用来建立绝对的那些确定的存在方式都看成被扬弃了。

在亚历山大里亚发生过一种哲学,并不傍依某一特定的古代哲学派别, 而是把一些不同的哲学系统结合起来,特别是结合毕泰戈拉派、柏拉图派、亚里士多德派的哲学,并且阐述这些派别的哲学,所以这种哲学常常被称为折衷主义。如果折衷主义的意思是无.一.贯.原.则.地.从这种哲学里取一点,从那种哲学里取一点,拼拼凑凑,——好象一件用许多不同颜色、不同材料的布片拼起来的衣服似的——那就是一种很坏的东西。上面已经指出过,一种折衷主义所提供的东西,不过是一种肤浅的堆积物。这些折衷派的学者中间, 有一部分是一般没有教养的人,他们的脑子里并存着许多极其矛盾的观念, 从来不想把自己的思想贯串起来,也从来没有意识到它们的这些矛盾。也有一些折衷派是聪明人,思想和行为都是有意识的,因此他们要最好的东西, 当他们象他们所说的那样,从每一个系统里采取了好的东西,从许多不同的思想里作出了一个总计的时候,那里面一定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只是没有思想的联系,也就是根本没有思想。折衷派的哲学正是毫无根据、毫无一贯性的东西;这种哲学并不是亚历山大里亚派的哲学。在法国,人们还是这样叫这一派哲学的;在那个地方,système[按即法文“系统”一词]这个词与片面性意思是一样的,一个人只要有一点系统,或者有一点可疑,就一定会有一天被加上一个一定的名目,也不管他是否受得住。

亚历山大里亚派拿柏拉图哲学当作基础,但是却利用了整个哲学的发展,这个发展,他们是在柏拉图之后通过亚里士多德和以后的各种(斯多葛派)哲学而获得的;换句话说,他们以一种更高的文化把这些哲学系统重新武装了起来,——在柏罗丁那里,我们并找不到反驳。在这种更高的文化里, 特别有一个更深刻的原则,就是认为绝对本质应该是自我意识,认为自我意识正是相对本质的本质,因此自我意识也就在个别的意识里面。这个意识我们不能象一般人所说的那样去了解,认为上帝是一个存在于世界之外、自我意识之外的精神,而要把作为上帝的自觉精神的那种上帝的存在视为真正的自我意识本身。存在于思想中的柏拉图的共相,因此获得这样一个意义:它本身就是绝对的本质。——他们是较好的意义之下的折衷派哲学家;或者也可以说,给他们一个名称,根本是一件多余的事。但是在更高的意义之下,

有一个对于理念的更进一步的观点,就是把以前的那些个别的、片面的、仅仅包含理念的环节的原则结合起来,——以一个更具体、更深刻的理念把这些环节结合为一。因此柏拉图也是折衷派,他结合了毕泰戈拉、赫拉克里特、巴门尼德;因此亚历山大里亚派也是折衷派,不过这话的意思永远是上述的意思。

然而,布鲁克尔也曾用过的这个名称,从实质上说,是不恰当的,与历史不符的。亚历山大里亚学派惯常被人用折衷派这个名称来称呼。我发现布鲁克尔①最先用这个名称;他这样做,是因为第欧根尼·拉尔修②给他造了机会。因为第欧根尼·拉尔修曾经说到某个亚历山大里亚人波大谟,说这个人不久以前(■)从许多不同的哲学里选取了主要原则和最好的东西。第欧根尼引用了这个人好多句话,说他已经建立了一种折衷的哲学。这些话是从亚里士多德、柏拉图、斯多葛派的著作里选出来的,不过并无重要意义,并且亚历山大里亚派的特色在这里面也看不出来,第欧根尼是比亚历山大里亚派还要早的人;而根据苏以达的说法③,波大谟是奥古斯都的养子的教师,折衷派的思想,对于一位太傅是最合适不过的。因为这个缘故,由于这个波大谟是亚历山大里亚人,布鲁克尔就把第欧根尼书中的折衷派这个名称用到亚历山大里亚派哲学身上去了。不过,亚历山大里亚学派并不是折衷派。因为结合过去的一些哲学系统正就是更深刻地认识了哲学理念,这种认识是具体的,所以在更深刻的理念形式中包含了那些抽象的原则。这种综合工作应当时时进行;在过去的分歧后面,应该承认有一种自在的同一性,因此区别只是形式。亚历山大里亚派有更深刻的观点,他们既是毕泰戈拉派,也是柏拉图派和亚里士多德派;过去的一切哲学系统,都可以在他们的系统里找到它们的地位。

托勒密朝诸王曾经在亚历山大里亚奖励学术,罗致学者,这一方面是由于国王们自己对学术有兴趣,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有十分适合的条件。他们建立了著名的大图书馆,并且把旧约圣经翻成希腊文藏在馆内;凯撒毁灭了这图书馆,但是以后又重建了。那里还有一座博物院,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谓的科学院,当时有许多哲学家和专门学者住在里面,领着薪俸,除了研究学问以外没有别的职责。以后,这一类的学术机关在雅典也设立了,每一个哲学派别都有它自己的公开的会所,不分轩轾。①

新柏拉图派哲学有一部分是与其他学派一同兴起的,有一部分则是建立在其他学派的废墟上,使其他学派黯然失色。一切较早的哲学系统都消失在新柏拉图派哲学里面。新柏拉图派与以前的各个学派不同,并没有建立起这样的一个自己的学派;它只是把一切哲学在自身中结合起来,以研究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毕泰戈拉派为他们的主要特色。与这种研究相结合的,是对各种著作的考释,其目的是把它们的哲学思想结合起来,指出它们的统一。新柏拉图派的哲学大师们所做的工作多是讲解各种不同的哲学著作,特别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著作。

① “批评的哲学史”,第二卷,第一九三页。

② “引言”,第二一节。

③ 见“波大谟”,第三卷,第一六一页。

① 参看布勒:“哲学史教程”,第四部,第一九五——二○○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