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经院哲学
这一段期间约有六百年,或者从教父算起约有一千年。在基督教教父那里,稍后在经院哲学家那里,哲学思想都同样具有不独立的性格。不过在基督教之内哲学的基础仍然存在着,即在人心里面,对真理的意识、对自在自为的精神的意识仍在萌芽,并且人们也有分享真理的要求。这是绝对的要求和必然性。因此人有能力分享真理,这必定是可能的。此外他必定要深信这种可能性。但是为了认识真理,并且使得所有的人都认识真理,则真理之对于人,必须不仅是思维的、有哲学教养的意识的对象,而必须成为感性的、还居于没有教养的表象方式的意识的对象。因此首先理念的内容必须启示给人,其次人必须有能力接受这个真理。当人能够接受神性的东西时,则对于他神性与人性的同一必然存在在那里;而在基督身上人就在直接的方式下意识到这种同一。因为在他里面神性与人性本身是统一的。
再则那原始的、自身存在的东西只是在最内在的概念里。在精神的概念里有着这样的特性,即人只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这东西诚然具有成为现实的精神的可能性;但是精神并不是属于自然的。因此人的自然本性并不是神的精神生活和居住的地方。人并不是由于自然本性就是他应有的那样。动物由于自然本性便是它应有的那样;而这正是它的不幸,它不能更向前走。因此人从自然本性就是恶的,他不应该是自然的。人所作的一切恶事都是出于它的自然冲动。精神首先在于对直接的东西予以否定。因为神之所以是一个精神,也是由于它使那太一、封闭着的东西成为它自己的对方。同样,人也由于超出自然的东西才成为精神的,才达到真理。他达到这种真理,是由于对于他真理的确定性已成为直观,即在基督中便体现着神性与人性的同一, 在基督里面逻各斯变成了肉身。这样我们首先有人,人通过超越自然的过程而达到精神性,其次我们有作为基督的人,在他里面神和人这两重本性被意识到了。这就是对于基督的信仰。凭借对这种在基督中的同一性的知识,凭借对这种原始统一的知识,人便达到了真理。既然人一般是这种否定直接性的过程,并且是通过这种否定的过程而回复到自己、回复到自己的统一性, 所以他应该弃绝他的自然的意志、自然的知识和自然的存在。这种对于人的自然性的放弃,在基督的受难和死亡、以及在他的复活并提升到坐在天父的右边的故事里,便形象化地被看见了。基督是一个完善的人,他曾经忍受了一切人的命运、死亡;人曾经遭受苦难,被牺牲了,他的自然的一面被否定了,然而通过这个过程他又提高了。在他里面,这个过程,这种把他的对方转变成精神的过程,本身就被直观到了,而且在弃绝自然性中感受苦难的必然性也被直观到了;但是上帝本身都要死亡,这种苦难,却是解救和提高到上帝的源泉。所以这种在主体里必须经历的过程,这种转变有限事物成无限的过程,便被意识到作为在基督本身中而完成了。
认为基督的启示具有这种意义,是某督徒的信仰,而对基督故事的世俗的、直接的、浅近的了解,认为基督是一个单纯的先知,认为他具有一切古代先知的命运,就是误解了。但是这故事具有刚才所指出的那种意义,精神是知道的;因为精神在这个故事里正得到显现。这个故事就是概念,就是精神自身的理念;并且在这个故事里世界史找到了它的完成,即以直接的方式
认识真理。精神就是这样理解这故事的。这在圣灵降临节得到直接的、直观方式的表现。因为在这个节日的前一天,那些使徒们还没有认识到基督的这种无限的意义;他们还不知道,这就是关于上帝的无限的历史:他们已经信仰他,但还没有信仰他作为这种无限的真理。他的朋友曾经看见他,曾经听见他的教训,他们知道他的一切教训,他们也看见了奇迹,这种种都使得他们信仰他。但是基督本人强烈地叱责那些盼望他作出奇迹的人。他说:“精神将引导你到一切真理。”
从这个思想,当其为精神所理解时,可以产生许多所谓异端邪说。诺.斯. 替.派.[按即知神派]的多种宗派就属于这一类。他们的方向是知识,由此他们
得到知神派的称号。明白点说,他们不愿意停留在精神理念的这种历史的形式,而要对那个故事加以解释,并且想消除它的历史性。从他们那里带进来的思想或多或少是亚历山大里亚派甚至费洛派哲学的思想。按照他们的基本原则,他们被认为是思辨的,不过他们是驰骛于幻想和道德之中了,虽说是在幽暗、幻想的本质中还经常可以看得见一些历史的因素。他们说到一种■
(不可捉摸的神),他们把它标明为■(无底的),■(深渊),■(始祖); 长子是理智、理性、智慧,是这个深渊的条理化,是不可捉摸者自己让自己成为可以把握的东西。这个被表明为永恒和天使。在说明中就有不同的原则, 阳的原则和阴的原则,从这些原则的混合和结合里就产生了充塞■。这个充塞就是一般的永恒世界;但是那混沌的、区别还未出现的深渊他们称之为雌雄同体,类似这样的东西,毕泰戈拉派早就已经提出过的。①
从东方还带进来这个对立的别种形式:明与暗,善与恶。而这个拜火教的对立特别出现在摩.尼.教.中,摩尼教把上帝认作光明,与恶、非有、物质相反对。恶就是具有矛盾在自身内的东西。“那自己放纵的、在盲目的敌对中互相冲击的恶的力量”,这种自我毁灭的东西,被“从充满光明的源泉泄漏出来的微光所射中、所吸引”;而这点微光给物质以温煦,使得“物质停止彼此互相争斗,并立刻联合其自身以图钻入那光明的源泉。——作为对于恶的诱饵,为了通过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量的作用使恶的盲目勇气受到挫折、得到缓和,并且为了导致恶的最后消灭和光明、生命、灵魂的普遍统治,光明之父于是就献出一个善的力量。这就是世界灵魂(■);这个世界灵魂就为物质所包围,这种混合就是整个创造的基础。于是灵魂就普遍地布满一切, 并且在死躯壳里到处起作用、作斗争,在人里面、在小宇宙里面如此,在全世界、在大宇宙里面亦复如此。”——不过以不同的力量起作用、作斗争罢了。因为“在美得到显现的地方,光明的原则(灵魂)对于物质(恶)就取得胜利;在丑的事物里面,光明就受到压制”,物质就占了上风。“这种被束缚的灵魂就叫做摩.尼.,也叫做人的儿子,即原始的人、天上的人、亚当·卡德孟的儿子。”但是只有“光明本质(灵魂)中的一部分才有向恶的国度作斗争的使命”,才是为这个目的而降生出来的;“由于太软弱,它有陷于被消灭的危险,它必须放弃它的武装(这个灵魂)的一部分给物质。”另一部分则是自由的。“与物质混合而没有受到苦难的那一部分灵魂自由地上升到天上,从上面发生作用以净化那被束缚的灵魂、那和它有亲密联系的光明部分;这就是‘未受苦难的人的儿子’,耶稣,人的儿子,这是就他是未受苦难的人的儿子,区别于受苦难的人的儿子,亦即在全世界里被束缚的灵魂而言。”不过“那能拯救的灵魂居住在不可见的光明里(第二个可见的光明和
第一个不可见的光明相对立),并以那里为中心,通过太阳和月亮作用于自然界的净化过程。”在他看来,整个自然世界和精神世界都是通过拯救的灵魂的作用而产生的净化过程。“那被束缚的光明本质必须从轮回里解放出来提高到与光明的国度直接重新联合。因此那纯洁的天上的灵魂下降到地上, 表现为人的假象形式,为了对那受苦难的灵魂”(亚里士多德的■■[被动的理性]?)“伸出援救之手。那个不受苦难的耶稣单纯地假象地被钉在十字架上,真正讲来,只是相应于一个没有和物质联合的灵魂对于被束缚的灵魂的真实苦难的一种假象的同情。所以正如对于基督,黑暗的力量不能施展其威力,也同样应该对于和他有亲属关系的灵魂不能表现其威力。摩尼教徒们所说的耶稣,是一个在一切世界里并且在灵魂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因此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只神秘地意味着我们的灵魂的苦难的创伤。孕育一切的大地产生了那受难的耶稣,他是人的生命和救星,并且他是被钉死在每一棵树上的。那表现在基督里面的■是一切的存在。”①
正统的教.父.反对这些诺斯替派的思辨,主要在于他们坚持基督的客观性和现实性的确定形式,但是在这种方式里这个故事同时便以一般的理念作为基础,亦即以理念和历史形态的内在结合为基础。因此这是精神的真正理念同时在历史性的特定形式里。不过理念本身在这里还没有和历史区别开。当教会坚执着在历史形式中的这个理念时,它规定了这个教义。反之,如果阿里阿教派还没有象索其尼教派那样只认基督为一个卓越的人的话,他们却也还没有认识到上帝在基督中得到自觉。但是只要取消了基督的神性,三位一体说便不复存在,因而整个思辨哲学的基础便被取消了。裴拉几派否认原始罪恶,断言人的自然本性就足够可以达到道德和宗教。但是人是不应该象他的自然本性那样的;他无宁应该成为精神的。所以这个学说也被认作异端而受排斥。所以教会是为精神所统治的,并坚持理念中的规定性的,但理念必须永远在历史的形态中。这就是教父哲学的要点。他们曾经创造了教会,正因为发展了的精神需要一个发展了的学说,有一些近代人努力或企望使教会退回到它最初的形式,实在是最不适当了。以后就有所谓博士出现,不复是教父了。
① 内安德:“最高尚的诺斯替派系统的发展”,第八七——九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