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桔红色的火焰——记吴杰谢延民

十七岁的女锅炉工吴杰,弓腰、发力,哗——将满满一铁车碎煤倒进铁斗子里。

铁斗子被钢丝绳拉着扯着向那巨大的、似乎永远也填不满的炉口升去。她斜倚在铁车推把上。火焰在她那双黑色的瞳仁里跳跃。

哦,那桔红色的火焰,活脱脱就是一个生命,向全世界展示着热和力、豪和爽。

十七岁的吴杰正是编织五色梦幻的年华,可是,眼前伴随她的是这百十斤重的推煤车,是满屋飞扬的煤屑和那一炉燃着的火。

十七岁的女锅炉工。唉!这人生。她常想:要多不浪漫,有多不浪漫。锅炉工——世界飞碟射击锦标赛双向团体冠军成员。这中间隔着什么?

简直就象是地球——海王星那么遥远! 不过,这不是梦。

一个八口之家的女儿。为了病榻上的妈妈,为了年幼的弟妹,为了姐姐们能精力充沛地工作,还为了减轻父亲肩上的担子,也为了开始这十七岁的人生,吴杰是流着泪,放下了心爱的双筒猎枪,离开了小小的、却能盛下整个世界的靶场。

汗水、泪水。泪水、汗水。

吴杰当了一个“旱涝保收”的国营工人,一个月有了几十元固定收入, 尽管是“烧锅炉的”,也很使不“国营”的一些人羡慕了。她还向生活要求些什么呢?

然而,瞧那火焰哟!在跳、在腾、在跃、在招手、在呼唤。

省射击队王希春教练为她争来一个集训的名额。王教练觉着这姑娘勤勉、刻苦、懂事、素质好。他很自信地说:她会发光。

谁知吴杰的爹妈坚决反对: “刚找的工作又要丢下?这可是国营的。” “省里再不要你咋办?” “十七、八的大姑娘还得靠家里人接济。”爹妈皱紧了眉头。这之前她曾在省里集训过一个时期。 “让妹妹去吧,”三个姐姐说,“我们多干点儿。”

“让姐姐去吧,”一双弟妹说,“我们帮家里干活,再不贪玩。” “我要去!”吴杰自己很坚决。

哦,那桔红色的火焰。你多象漂浮在鸭绿江的朝霞和晚晖,多象锦江山上的春花秋叶。

别了,小小的江城丹东。

年轻的女锅炉工毅然上路了。她掸掉一身煤灰,去寻找心爱的、喷射火焰的事业。

第一次参加全国双向飞碟比赛,吴杰被淘汰了。150 只飞碟她击中了 123 只。再多两个多好,就可以继续比下去。

那该死的、贼一样的飞碟,象流星那么急。同时,她懂得了,实力是通向顶峰的大门。

王教练说她举枪时右肩有耸肩的毛病。这将导致动作紧张、不舒展、易疲劳,降低命中率。

她克制、使劲克制、拼命克制。难!

王教练说:“吴杰有个特点,学东西慢,可一旦掌握就轻易丢不了。” 这固然有好的一面,可错误动作定型也难纠正。

她用绳子把右臂肘部以上固定在双层床架上,有时拴在树干上,百次, 千次地做举枪练习。绳子勒久了,右臂麻木了,皮肉磨肿了,可是错误动作也终于纠正过来了。

“这姑娘真艮(gěn)。”教练说。

靶场上、靶场下,她一天到晚枪不离手,心里牢记着正确动作要领。三九天,枪身象块冰,手指冻僵了也不戴手套,吴杰这是为了体会手指抠板机的感觉。

吴杰就象那桔红色的火焰,靠热度的力量去征服一切。紫金山的秋天风光宜人。

面对那片开阔地,她显得那么沉着、镇静。她知道将要遇上的对手。巫兰英、刘玲、冯梅梅、邵伟萍⋯⋯

她们都是射击界的星,耀眼夺目,近十年训练年限,多次全国冠军、世界冠军获得者。

而她,只是一个只练了不到两年的小卒,一棵鲜为人知的无名小草。 一副大墨镜遮住了她半张脸,连同那一双心灵的小窗。她稳稳地从一靶

位到八号靶位。沉着地从第一组射击到最后一发子弹。173 中,吴杰夺得了第五届全运会铜牌。

人们惊讶相问:“这姑娘是哪儿的?”

“这姑娘泼辣,反应灵敏,动作舒展,不怯阵。”国家队刘教练相中了她。

躺在医院里的妈妈从报纸上看到了女儿金榜题名的好消息。

那之后不久的全国比赛上,夺冠军的机会又来了。结果又是在最后关头败下来。

还有,在新加坡、意大利⋯⋯

在心理学上这叫“心理障碍”。她是北京体院的函授生。她在给自己做心理分析。

是自卑引起的吧。干锅炉工出身的想拿冠军?

队友们去参加世界锦标赛了。她有许多时间进行思考。

收音机里传来队友们再一次夺得双项团体世界冠军的消息。她决定重新开始。

她感冒好几天了。噪子疼、痒,脖子揪出了紫紫的淤血痕迹。她端着心爱的 S682 型双筒猎枪,盯着蓝蓝的天空。

那轰然喷发的火舌,那向四处飞散的残碟,那弥漫着火药味的靶场。这就是她的世界。

她当过锅炉工。那是以前的事。

她是世界飞碟锦标赛双向团体冠军成员。那仍然是以前的事。那么,以后的事呢?

吴杰翘首着那高远的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