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5·20”低谷的马林翁以源

“进一个”

1989 年 8 月 12 日，溽暑袭人的季节。北国滨海城市大连，即将响起阻击巴西桑托斯足球队的隆隆炮声。场边，马林竖起一个自信心十足的手指， 酷似一柄刃光四射的尖刀，与他突前中锋的身份太相称了。他高挺鼻梁上泛现着红光，一脸中国国家足球队员式的严肃。

果然，马林红运高照。开战仅 6 分钟，右后卫朱波助攻上前，在底线附近传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球，马林飞速插上，用刁钻的头攻首开记录。全场沸腾了。

这是战胜自我的结果，马林昂起兴奋难抑的黝黑脸庞，纵情地挥手，似乎很真切地看到球迷父亲坐在水泥看台上，一副笑逐颜开的样子，这个孝子的心中感到莫大的欣慰。俗话说：忠孝不能两全。少小离家，长年征战在外的马林，每到一地，坐下来的首桩事，便是想着给父母亲写封信，他可是家中的独子呀。对父母养育之恩欠下的感情债，使他在谈恋爱中也不忘其事， 将孝敬老人、照顾好老人，作为一项极其重要的条件来“考察”对方，顶真到非要满意不可，他可以在“前线”无牵挂。可怜马林尊老心，当对手一再搞小动作，使他忍无可忍，继而还击被红牌罚下场后，国内舆论哗然。这场“5·20”风波，使他的“大后方”受到了很大压力。听到有人议论“我看马林就要出事”⋯⋯白发盈头的父亲不想去大连“球迷角”，和别人谈论心爱的足球了。他显得心事重重，老是一言不发，当与儿子悲哀的眼神接触时。又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使马林更加痛楚地抬不起头来。

理解足球运动员，理解马林吧。为了这场不堪回首的比赛，马林施展浑身解数解脱自己，极度痛苦时恨不得揪住头发离开地球。1987 年 10 月 26 日中日足球大战前，马林茫茫然六神无主，独自跑进北京一家教堂里，捧着一颗无法平静的心，在“庄严”的神像前祷告，那副“心诚则灵”的虔诚模样呀，别提了啦。

哦，抖落一身风风雨雨，马林踢进了一个唤回强烈自信心的“金球”。赛后，他百感交集地接过最佳球员的银杯。银杯银光闪闪地耀花了他的眼， 他一阵晕乎，1 米 78 的关东大汉，26 岁的马林并不老！

扑朔迷离的命运呀，严酷的现实又在捉弄他——场边，巴西队教练儒尼奥尔挥动着双手大喊大叫，这个进球有越位之嫌！在赛后的记者招待会上， 他更是圆睁着双眼，气咻咻地指责裁判偏袒主队，真是莫大的嘲讽。

马林灼灼的目光暗淡了，强烈的争强好胜心随着曲终人散而散，家乡之夜沉浸在平局的平静中。这个依山傍海的古老城市，培养出了集南北踢法于一身的佼佼者马林，可它却无法排遣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眉宇间的凄苦。1987 年 5 月 20 日后，马林独自回到大连养伤。不短的 3 个月，他心情极坏，不爱上大街溜跶，睁着一双出神的眼睛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甚至怕见江东父老。

事业在延伸——马林习惯地紧咬钢牙，突出着坚硬的腮肉，丢下体育报

《我的检查》，步子沉重地上阵去。尖刀毕竟是尖刀，尽管他状态不佳，可还是攻进不少球，荣获 1987 年全国“金靴奖”。笑嘻嘻走下宝塔顶式的授奖台，马林苦笑着自嘲不已，觉得甚是阴错阳差奇怪透顶。客观地说，奥运会

预选赛对尼泊尔队第二仗，吃红牌刚解禁的马林，拍马上阵得了不少分，在“金靴奖”计分表上 1 个算 1 个，5 个，马林靠打弱旅“镀金”，不算大英雄，这样东山再起也是虚假的。

马林这种“怪诞”的现象，到了 1988 年 12 月，终于被阿拉伯湾的飓风

吹走了。那是在沙漠王国卡塔尔举行的第 9 届亚洲杯赛，作为臂缠袖章的中国队队长，马林在队内进球最多，是全队赖以跻身四强的重要功臣。尤其在对西亚劲旅科威特队的关键一战中，10 号马林两记漂亮的射门，将中国队拉出失败的深渊，使督战的科威特王子震惊不已。也许南朝鲜队 16 号金铸城的

娴熟技艺和 12 号王宝山头缠纱布奋战不止的勇猛劲，在马林身上并不缺。不料，大会评选最佳球员和最佳阵容时，马林却榜上无名，而让锋线上另一把尖刀王宝山捷足先登了。马林遗憾地摇摇头，他的整个状态和全部表现不能令人十分满意。

如痴如醉、如撼如沸的沈阳，难忘的“7·15”之役，那声震云霄的呼喊无法掩饰：马林失去的机会太多了。这个被印度报纸誉为“中国贝利”、曾射穿过世界最佳门将达萨耶夫五指关的马林，好几个从理论上讲必进的单刀球，他都在对方 1 米 92 的门神面前示弱了。伊朗队的禁区，在他面前成了关山重重的铜墙铁壁，唉，状态不佳是无法全部用技术去弥补的。马林欠缺的状态，就是像柳海光那样，奋不顾身地抢先一点将球顶进大门的坚决劲和凶狠劲，射失球的马林，无可奈何地就势滚了个前滚翻，真像是一匹被绊倒的马，让人看了叹气难过。

与此同时，中国队锋线上又一把尖刀应运而生，他就是“二进宫”的吴群立，连续攻入巴西桑托斯队大门两个球，打破了该队访华比赛不败的记录。广州天河体育场礼花腾空，烟雾弥漫，瞧他穿花蝴蝶般突破过人，娇如游龙的单兵挺进，真似雾中鲜花云中美人呀。

广东人得意了：中国队锋将，除了吴氏谁敢过人？！球星马林，更多地淹没在全队整体战术之中，攻门需告后卫助攻，前卫为你从边路杀开了一条血路喂球。这个穿着烈火一般红球衣的血性汉子，过去那种炮弹出膛似的强大穿透力，骏马奔腾般的冲击力，以及一往无前、无所畏惧地带球直捣禁区的超人胆魄和勇气，似乎正在悄悄离去。难怪一些报刊说马林“老化”了。惜哉马林，强烈踢球个性没有完全恢复，能说是真正“康复”吗？你的“低潮”何以这么“漫长”呀。

埃及，尼罗河像一头咆哮的雄狮，白尼罗河像一头温顺的羔羊，倘若马林没有“5·20”事件”，是一头“雄狮”，还是一头“羔羊”？都说是足球运动员像人面狮身像，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和物质力量，渡过劫波的马林， 为何不能像罗西那样越踢越好，到达一生的顶峰？

“5·20”，马林背运倒霉的这场中港之战，也许是这场比赛太重要了， 被视为是“翻身”的雪耻战；或者是上半时，中国队一开球就三线压上猛攻， 后防差点让巴贝利偷袭得手，重演 5·19 的悲剧；而下半时自己大门又实在太危险了，被香港队轮番进攻压着打，超过了人们的承受力。于是乎，被裁判红牌罚下场的马林成了众矢之的。

这是悲壮的场面，勇者总是多灾多难。当马林拖着韧带断裂的腿，脸色僵硬像死过去一回似地中途退场后，浑身沸腾的血液像凝固住了。他承受着一场始料未及的“暴风骤雨”，收发室里措词尖锐的信接踵而至，真令他害怕走到那里。更吃不消的是有人骂他“不配做中国人”，“给中国人出丑”。

马林觉得刺心刺肺地难受，比被红牌罚下场还要痛苦。这个性格像烈火的东北汉子，似乎才懂得，多灾多难的中国足球队员就是挨骂的角色，还要遭到人身攻击，遭到诽谤。当一双双异样的目光射向马林时，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只好摆出一付听之任之的样子，痛苦地说：“谁不想踢好点？我就想让中国队丢丑？我又为了谁呢？”

父亲懊悔小时候对独子管得太多了，连小河游泳都不让，只让他专心致志地踢球，对其它事情所知不多。马林不敢想象，如果这场球真的输在他身上的话，不知还会有怎样的大祸临头呢？他的竞技技状态长期处于“低潮”， 引起人们的议论纷纷。终于，马林在国家队的正选位置，由 6 号吴群立替代了。

1989 年 10 月，在狮城新加坡，中国足球队接连负于阿联酋和南朝鲜队， 平添许多白发的高丰文主教练，在记者招待会上有些忧戚地说：“我们主要是马林和谢育新状态不好”。

勇者总归是勇者，马林又勇敢地出现在最后一仗对卡塔尔队的正选位置上，为进军世界杯赛的最后一丝希望而拼搏。被命运逼到悬崖峭壁的马林， 紧紧地咬着钢牙，发誓“横着出来也值得”，在泥泞的绿茵场上发起了一次次悲壮的冲击，终于天随人意地捡漏攻进了一球。啊，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个金球！被“低潮”折磨得够呛的马林，长期被压抑的强烈踢球个性，顿时像火山爆发了出来，极度兴奋使这个沙场老将不能自已，简直像失去了理智， 竟“疯狂”地跑到对方门将面前“手舞足蹈”地表现了一番，螳臂挡车式地阻拦人家发球，被判了一张黄牌方才大梦初醒。不甘示弱的卡塔尔队趋势反击，又像 1987 年在这个体育场里刮起一股“曼索尔旋风”，连下中国队两城⋯⋯走出“5·20”低谷的马林呀，结局：乐极生悲。但重要的是他终于冲出了困顿人磨难人的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