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的支离破碎?
我参加的分组要讨论的是“教育平等之道德问题”。而在小组会议中, 那位耶稣教会牧师总是在谈论“知识的支离破碎”。他会说:“教育平等之道德的真正问题,乃是在于知识的支离破碎。”这位牧师说的跟 13 世纪时的情形有关,当时教育乃是由天主教会主控,世界简单得很。上帝高高在上, 一切都来自上帝,一切都很有系统。但是到了今天,要把一切都弄明白并不那么容易,因此知识变得支离破碎了。我觉得“知识的支离破碎”跟“一切” 无关,但他从没有把这“一切”定义清楚,因此我也无从论证。
最后我问:“跟知识的支离破碎相关的,到底是哪些道德问题?”他的
回答却只是一团团的迷雾,我说:“我听不懂,”但其他人都表示他们全听得懂,并且试着要解释给我听,但他们根本说不明白!
于是小组里的其他成员叫我写下,为什么我不觉得知识的支离破碎是个道德问题。回到下榻的宿舍,我尽其所能、很仔细地写下在我心目中“教育平等之道德问题”大概是指些什么,我又举了几个我猜是跟我们主题有关的例子。例如在教育中,我们总是造成更多的差异。如果有人在某方面很行, 我们的教育制度会帮他发展这方面的才能,结果造成差异,即不平等。这是合乎道德的作法吗?我再举了几个例子之后,说虽然“知识的支离破碎”是一大问题,因为世界确实很复杂,使得学习十分困难;可是就题目本身来说, 我不明白知识的支离破碎,跟教育的平等之道德问题有什么关联。
第二天,我在会议上提出我的论点,他们说:“是的,费曼先生提出了一些很有趣的观点,我们应该加以讨论;我们暂时把这些观点存档,以后再讨论。”他们全搞错了。我在尝试把问题定义清楚。研讨会之所以开得毫无头绪,主要是因为他们连题目都没有明确地界定,因此大家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会中有一个社会学家写了一篇我们都要读的论文,他来开会之前就写好了。我一读他的文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我根本看不懂他在写些什么! 我猜那是因为我没有读完书单上的书。我感到很不安,觉得自己“不够格”, 但最后我跟自己说,“停下来,慢慢地把一句话读完,好好弄清楚到底它说的是什么鬼东西。”
于是我停下来——随便地停——仔细读那句话。记不清它的原文了,但跟这很接近:“社会区域的个体分子常常透过形象化的、符号化的渠道获得信息。”我反复地读,把它翻译出来。你可晓得它是什么意思?“大家都阅读”!
再读下一句,发觉那一句也可以翻译出来,整篇文章便变得空洞万分了
——“有些人阅读;有些人听收音机”之类;只不过他用些很华丽的包装, 因此一开头根本看不懂。等我终于把它翻译出来之后,发现它根本什么也没说。
会议中只有一件还蛮有趣的事。会议上每个人说的话都是那么重要,重要得他们安排了个速记打字员在那里,把每句话记录下来。会议的第二天, 速记员跑来问我:“你的职业是什么?一定不是个教授吧。”
“我就是个教授。”我说。 “哪一方面的教授?” “物理——科学方面。” “噢!这就是原因了。”他说。“什么的原因?”
他说:“你看,我是速记员,我把大家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但他们说的我全都听不懂,而每次你站起来问问题或者说些什么,我却能完全明白你说些什么。因此我原本以为你不可能是个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