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阿琳的离去

那时候,我太太阿琳正患了肺病,病情实在严重,看起来随时会出什么状况。因此我预先跟宿舍里的一个朋友商量好,有急需时便借用他的车,好能够迅速赶到阿布奎基去看阿琳。那位朋友名叫福斯,后来发现原来他是一名间谍。他就是用他的车子把罗沙拉摩斯的原子弹机密带到圣塔菲(Santa Fe)去,但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些事。

紧急情况发生了。我开了福斯的车,路上还载了两个搭便车的,以防途中车子出了什么问题,也可有个帮手。果然,我们才开到圣塔菲时,一个轮胎就破了,他们两人帮我一起把备胎换上。而当我们要离开圣塔菲时,另一个轮胎也破了,我们只好把车子推到附近的加油站。

加油站的人正在修理另一辆车,看来要等很久才会轮到我们。我根本没

想到要说些什么,但这两位乘客跑去跟加油站的人说明了我的状况。很快地, 他就替我换上新轮胎。但我们再没有备胎了——在战时,车胎是稀有物资, 取得不易。

离阿布奎基还有 30 英里,第 3 个轮胎也爆了。我干脆把车子停在路边, 大家一起拦便车到目的地。我又打电话给修车厂,请他们把车子拖去修理, 一方面赶去医院看阿琳。

在我抵达医院数小时后,阿琳去世了。护士进病房来填写死亡证明书, 然后离开。我陪着阿琳又过了一会儿,无意中看到我送给她的闹钟。那是 7 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她才刚感染上肺病。在那些日子里,这种数字钟算是很精巧的东西,它利用机械原理,能够显示数字。由于它结构极为精巧,因此很容易故障,隔不多久我便须动手修理一下;但多年来我还是没把它丢掉。这次它又停摆了——停在 9 点 22 分上,刚巧是死亡证明书上记下的时间!

记得在麻省理工念书时,有一天在兄弟会宿舍里,无缘无故地心电感应, 觉得祖母去世了。紧接着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不过电话不是打给我的,祖母还健在。这件事让我印象深刻,经常惦着也许有一天,别人会告诉我结局相反的故事。我想那也很可能碰巧发生,毕竟那时祖母已经很老了。当然,如果真有那样的事,很多人会认为是种超自然的现象。

阿琳生病期间,一直把那只钟放在床边,它却刚好在她去世的那一刻停顿。我明白,那些对这类事情疑信参半的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不会立刻去研究事情的真相;他们会认定没人碰过那时钟,事情无法解释;而钟确实停了,确实可以算是一件惊人的超自然案例。

不过我注意到房间的灯光很暗,我甚至记得护士曾经拿起钟来,迎着光以看清楚一点,那很容易就把它弄停了。

我到外面走了一会。也许我在骗自己,但我很惊讶,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应有的感觉。我并不愉快,也没有觉得特别难受,也许那是因为 7 年来已有心理准备,这件事早晚会发生。

我不晓得如何面对罗沙拉摩斯的朋友。我不想别人愁眉苦脸地跟我谈这件事。回去之后——路上又爆了一个轮胎——他们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过世了。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他们立刻明白,我不想镇日沉埋在哀伤里。很明显,我对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正视现实是那么重要——我必须慢慢厘清发生在阿琳身上的是怎么一回事——以致于一直到好几个月之后才哭出来。那时我在橡树岭,刚巧路过一家百货公司,看到橱窗内的洋装,心想阿琳一定会喜欢其中一件,就再也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