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IS 法律

在韦斯巴爹和提多时代②,正当罗马人剖腹杀害犹太人的时候,有个很有钱的以色列人,不愿启己被人剖腹,就囊括他放高利贷赚来的金银财宝,携带妻室儿女全家逃往埃宗嘎贝③。他率领的家小中,有两名宦宫,一名做厨师, 另一名从事耕田种葡萄。还有一位善良的以斯尼派信徒,能背诵摩西五书, 担任他的指导神甫。全班人马在埃宗嘎贝港口搭船,经过那个叫做红海而根本并不红的海,进入波斯湾,去寻找俄斐①地方,也不知道俄斐在哪里。您必然会想得到突然袭来了一阵风暴,把这一家希伯来人给刮到印度沿岸去了, 船在印度洋马尔代夫群岛的一个现今叫做帕德拉布朗卡的小岛失事了。这个岛屿当时还是荒无人烟的地方。

老富翁和老太太都淹死了;儿子女儿,两名宦宫和那位指导神甫部脱了险;他们尽可能把船中的若干储备品取出来,在小岛上搭了几个简陋的小房子,在里边住得倒还舒适,您知道帕德拉布朗卡鸟距离赤道有五度,那里有世上最大的椰子和最好的菠萝;当别的地方正在杀害上帝的爱民①的时候,在那里生活倒还是甜美的;但是那位以斯尼派信徒一想到犹太民族或许只剩下他们这几个人而亚伯拉罕后裔即将断种便哭泣起来。

那个年轻犹太人便说:“就要靠您来叫犹大民族重获新生啦,您娶我的妹妹吧。”

指导神甫回答悦:“我本来倒很愿意,不过法律不容许呀:我是以斯尼派信徒,曾经许过愿终身不娶,法律又明丈规定必须履行自己许下的心愿; 犹太种族要是绝了后,也只好由它去吧,我可是实在不能娶您的妹子,尽管她长得多么漂亮。”

犹太人又说:“我的两名宦宫不能叫她生孩子,只好由我来叫她生男养女了,倘若您乐意的话,就请您来为我们征婚吧。”

指导神甫说:“我宁肯叫罗马士兵把我开膛一万遍,也不愿意叫您犯一次乱伦罪;倘若是您同父异母的妹妹倒还罢了,法律是允许的,可是她是您同母异父的妹妹,这么办就很讨厌了。”

年轻人便回答说:“我想这件事在耶路撒冷自然是一桩罪行了,因为在那里我还可以找到旁的姑娘;可是在帕德拉布朗卡岛上,我只见有椰子、菠萝和牡蛎,我以为这件事是可以行的。”

那个犹太人不顾以斯尼派信徒的抗议,就娶了他妹妹,并且生了个女儿, 这就是一个认为很合法而另一个又认为是极可憎的婚姻的唯一果实。十四年头儿上,做母亲的去世了;做父亲的又对指导神甫说:“您是否终于摆脱了您那些古老成见了?您肯娶我的女儿吗?”以斯尼派信徒说:“上帝叫我避免这样做。”做父亲的便说:“好吧:我来娶她吧,我,任它怎样就怎样吧, 反正我不愿意亚伯拉罕播下的种子化为乌有啊。”以斯尼信徒被这可怕的话

② 埃宗嘎贝(Eziongaber)古代红海附近一港口。——译者

③ 俄斐(Ophir),传说中东方一个未知所在的地方,所罗门曾派人前往寻金之处。见《旧约·列王纪上》第 9 章末句。——译者

① 指犹太民族。——译者

① 撒利安(les Saliens)是古代法兰克人一个部族,居住荷兰伊塞尔河流域。撒利安法典就是当时这个部族的法典。与世传相反,该法典并不禁止妇女继承王位。这部法典本是刑法,并非民法,——译者

吓坏了,不想跟一个违法的人再呆下去,便逃之夭夭了。新郎虽然向他嚷着说:“别走哇,朋友,我遵守自然法,我为祖国效力,不要撇下您的朋友们哪。”那个人任凭他怎么喊叫,满脑子依然装的是法,泅水逃往邻近岛屿去了。

那个岛就是阿托尔大岛,岛上人烟稠密,文化发达。他一上岸就被俘沦为奴隶了。他学着说几句结结巴巴的阿托尔语。他痛苦地抱怨人家对待他的那种冷酷态度。人家对他说这是法律,说自从过去这个岛一发现有邻近的阿达岛岛民来袭击的时候起,他们就小心翼翼地规定凡是有外人在阿托尔岛上岸,就要把他当做奴隶。这位以斯尼派信徒便说这不能成为一条法律,因为摩西五书上并没有这一条。人家就回答他说这是明文载在当地的《国法汇编》里的,他于是就成了奴隶了。他幸而遇上一个很有钱的善良主人,待他很好, 他对主人也很贴心。

有一天来了几个图财害命的杀人凶手,要杀这个主人,劫他的财宝;他们便问奴隶们主人是否在家里,他有没有很多钱。奴隶们便都说:“我们向你们担保他根本就没有钱,也根本不在家。”但是这位以斯尼派信徒却说: “法律禁止人说谎;我向你们担保他是在家里,他有很多钱。”因此主人遭劫被杀。奴隶们便在法官面前控告这个以斯尼派信徒,说他出卖了主人。以斯尼派信徒便说他不愿意说谎,而且也绝对不说谎,他便被绞死了。

在我最近从印度回法国的旅途上,有人给我讲了这段故事和共他许多这类的故事。我到了法国,便去凡尔赛料理几件事。我在路上看见走过去一位美丽妇人,后边跟随着许多漂亮的妇女。当时跟我来的有一位巴黎法院律师, 因为我为了别人给我在印度做的几件衣裳,在巴黎法院打官司,所以我总是要有我的律师在身旁。我问律师:“这位标致的妇人是什么人哪?”他回答说:“这是国王的女儿;她妩媚多姿,又乐善好施,只可惜她在任何情况之下也永不能做法兰西女王。”我对她说:“怎么!倘若她家不幸丧失双亲和王族亲王呢(但愿不会这样!)她难道就不得继承她父王的王位了吗?”律师说:“不成,撒利安法典①严禁这样做。”我便对律师说:“谁制订的这部撒利安法典哪?”他说:“我不知道,但是人们认为在一个既不识字也不会写的名叫撒利安的古代民族那里却有一部成文法,上边载明在撒刊安国土上,做女儿的就连一块自由地也不能承袭,而且这条法律在非撒利安的地方也采用了。”我便对他说:“我,我来取消它。您告诉我说这位公主妩媚多姿,并且乐善好施,所以倘若不幸,一旦王族只剩下她一人,不用说一定有权登基:我的母亲就是继承了她的父亲,我要这位公主继承她父王的王位。”

第二天我的诉讼案件在法院一个审判庭受理,全庭一致判我败诉。我的律师对我说,若是在另外一个法庭受理,我的官司就会打赢。我便对他说: “这可真够滑稽的,这样就是一个法庭一种法律喽。”他说:“可不是么。对于巴黎的习惯法就有二十五种解释哩。也就是说人们证实了二十五回巴黎习惯法是含糊不清的,要是有二十五个法庭,对于法就会有二十五种不同解释。”他接着又说:“离巴黎十五古里,有个省分叫诺曼底。在哪儿,您就会受到跟这里不一样的审判。”这使我很想去看看诺曼底。我便同我一位弟

① 奥兰治的威廉(Guillaume d’Orarlge ),即英王威廉三世(WilliamⅢ,1672—1702),生于海牙,原为奥兰冶公爵,是英王詹姆士女儿玛丽的丈夫,任荷兰执政,1871 年英人迎他与玛丽入英,立为国王与女王,

——译者

兄一道去了。我们一下旅店,就遇到一个年轻人,他很沮丧。我问他有什么不痛快的事。他回答说因为有一个哥哥。我便对他说:“有个哥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祸害呢?我这位弟兄就是我哥哥,可是我们一道生活得很好哇。” 他便对我说啦:“唉!先生,这里法律规定一切归长子所有,什么也不给做弟弟的留一点。”我对他说:“您有理由生气;在我们哪里,我们平分一切。可是有时候,兄弟们并不因而更和睦。”

这些小故事叫我对于法律很思考了一番,而我看到这些法律也跟我们的服装一个样,在君士但丁堡,我必须穿件土耳其长袍,在巴黎却得穿一件齐膝盖的紧身外衣。

我说,倘若人类一切法律都是约定俗成的东西,那么只有认真搞好契约了。印度德里和亚格拉的市民说他们同帖木儿订了个很吃亏的契约,伦敦市民却为与奥兰治的威廉①订了一个有所受益的契约而废幸。有一天一位伦敦公民对我说:“法律是由需要造成的,权力使人遵守法律。”我便问他:“权力是否有时候也产生法律, 而私生子和征服着威廉②有没有来经和他们约法三章就给他们下令。”他说:“是呀,我们那个时候简直成了牛,威廉给我们戴上了牛轭,用刺牛棒赶着我们走。后来我们变成了人,但是牛犄角依然长在头顶上,谁要是叫我们为仙不是为我们自己耕地,我们就用犄角顶他。”

我有了这许多想怯,便乐于以为有一种自然法,不以人类一切约定俗成的习惯为转移:我的劳动果实应该归我所有;我应该尊重我的父母;我对他人的生活无权过问,他人也无权过问我的生活;以及诸如此类的情形。但是我每一想到从基大老玛直到匈牙利骑兵上校门采尔①,这些人衣袋里揣着特许证堂堂正正地杀人越货,心中便很悲伤。

有人对我说在盗贼之中也有法规,而战争据说也有战争法。我便问这些战争法是什么,人家便对我说:“就是把一个在没有大炮的不利岗位上抵抗一支王军的英勇军官处以绞刑;就是如果别人绞死我们一个战俘,我们也绞死他们一个战俘;就是把那些没有遵照邻国和蔼可亲的君主的命令在指定日期交出他们的衣食来的村子置于火和血里。”我便说:“好,这就是法律精神喽。”

人家给我说明情形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有些贤明的法律,根据这些法律, 把一个用一点儿外国盐喂了他的羊的收人处以九年徒刑;我的邻居,由于在自己林子里砍伐了自己有的两棵橡树,输了官司破了产,因为他没遵照他未能知道的一种手续办事,从而他的老婆穷困而死,他的儿子过着一种更为不幸的生活。我承认这些法律都是公正的,虽说执行起来有点儿严厉;但是我对于那些许可十万人堂堂正正地去杀死邻国十万人的法律很不满意。我觉得

① 即英王成廉一世(WilliamI,1027—1087),原为诺曼底公爵,1066 年借口英王爱德华曾许以继承王位, 率军渡海,战败英王哈罗德征服英国,在伦敦加冕称王。——译者

② 人们不会否认这一切话具有一种伟大革命气息。——乔冶·阿弗内尔

③ 基大老玛(Chodorlahomor)是以拦人(Elamites)国王,与亚伯拉罕同一时代;门采尔(Mcntzel)在 1741

年战争中支持奥地利派的领袖,于 1742 年 2 月 13 日使慕尼黑城投降。——1764 年袖珍版 基大老玛,圣

经人物,见《创世记》第 14 章。——译者

① 请参阅《自然法》的诗篇,阿弗内尔先生宿出伏尔奉这些愿望大部分都见之于 1789 年第三等级请愿书里, 不无理由。——Flammarion 袖珍版

大多数人都从自然获得相当多的常识来制订法律,但是大家却都缺少足够的正义来制订好的法律。

请从世界一端到另一端把那些朴实而宁静的庄稼汉集合起来:他们不难同意应该允许把余粮出售给邻居,而相反伪法律是不近人情的荒谬的;他们会同意代表食物的货币不应该比地里的出产更会变质;同意家里的父亲应该是一家之主;同意宗教应该把人聚集起来使他们团结一致而不是把他们培养成狂热分子和迫害人民的人;劳动人民不应该节省他们劳动果实来搞迷信, 来过游手好闲的生活:这些庄稼汉可以在一小时内制可出三十条有益于人类的法律来。

可是帖木儿来了,征服了印度。于是您就只见有一些专横的法律:一条法律压榨一个省分来使帖木儿的一位税吏发财致富;另一条法律把说了非穆斯林的侍卫长老板娘坏话的事定成亵渎君王罪;第三条规定可以抢走种田人的一半收获,还要争夺余下的那一半;最后还有一些法律允许一个鞑靼执达吏来抓走你摇篮里的婴儿,把身体结实的养成士兵,让身体脆弱的做宦宫, 叫孩子的父母无依无靠,无人安慰。

那么做帖木儿的一条家犬或当他的庶民那一样好呢?显然是他的家犬的地位要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