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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IGION 宗教问题

第一个问题

一本从来没有人写得如此精湛渊博的著作的作者，格罗斯特的主教沃柏顿在他的这部书第一卷第 8 页这样讲：

“一种宗教，一个团体，不是建立在对于来世永生的信仰上，便必然是由一种异乎寻常的神意来支撑。犹太教不是建立在来世信仰上，所以犹太教曾经由一种异乎寻常的神意在支撑。”

有许多神学家都群起而攻之。人家就象辩驳一切论据一样，批驳了沃柏顿的说法，对他说：

“凡是不建立在灵魂永生的教义上，不建立在永久的赏罚上的宗教都是假宗教。那么，犹太教既是丝毫这类教义也没有，所以它远非由万物主宰所支撑，而根据您的原理，它也必然是一种虚假、野蛮、攻击万物主宰的宗教。”这位主教又另外遇到几个反对他的人，对他坚持说，就在摩西时代，犹

太人也是知道灵魂不死的；但是他又给他们清清楚楚地证明在摩西十诫、《利未记》和《申命记》里，没有一句话提到灵魂不死这种说法，他认为故意在旁的书里断章取意，加以曲解来提出一条在律书里根本没有提过的真理是愚蠢可笑的。

主教先生写了四大卷书来证明犹太法律并不主张死后应有什么尝罚，却总也未能把反对他的人好好地反驳得今人心悦诚服。他们对他说：“或者是摩西知道这条教义，他却不说，欺哄了犹太人；或者是摩西自己就不知道这条教义，这么说来，他所知有限。就不足以建立一个良好的宗教。实在说来， 倘若他所建立的那个宗教是好的，为什么又被废止了呢？一种真实的宗教， 必然是普及万邦、永世长存的；必然如同阳光一样，普照万民，永锡万代。”

这位教座，知识虽十分渊博，却不易解决这类难题；可是什么学说又不如此呢？

第二个问题

另外有一位学者，比较更有哲学修养，是现今思想最深刻的形而上学家， 提出许多充足的理由来证明多神教是人类最初的宗教，证明人起先信许多神，后来，等到理性相当透彻以后。这才认识只有一位最高主宰。

相反地，我敢说人本来是先认识了唯一的真主，后来由于人类的弱点， 才又信奉许多神：请看我是怎样理解这个问题的：

在建立大城市以前，必定是先有了一些小城堡；在所有的人都集合在若干大帝国里以前，也必定是先分成若干小共和国。一个小城堡的人，有时被那种雷电惊吓，有时又遭荒年歉收，有时又被邻村虐待，自然会随时感觉着自己软弱，感觉着到处有一种看不见的势力，不久就会说啦：“在我们的上方有某个东西对我们做好做歹。”

我觉得小城堡的人绝不会说：“有两种势力”。为什么要说有多数势力呢？一切本来都是从单纯开始，随后方有复杂的，而通过高级知识，又回到

了单纯。这就是人类思维的步骤。

最先想到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呢？是太阳？是月亮？我想不是。我们来看一看小孩子心中是怎样想的；他们跟那些没有知识的人差不多。他们感觉不到那种活跃自然的星辰的美丽和用途，也不感觉月球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也不感觉到月球运行中的有规律的变化，他们根本想不到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人只信仰、祈求、崇拜他们所恐惧的。个个孩子对于天都不觉稀奇。可是一打雷，他们就吓得发抖，都去找地方躲藏。最初的人类一定也是这样。只有那类哲学家才注意过星球的运行、才叫人对那些星球赞美、崇拜；至于天真淳朴的庄稼人，没有什么知识，对于星球所知无几，还不足以犯这么高雅的一种错误。

一座村落的人只能够说：“有一种怪力在我们头顶上边打雷、下雹子， 叫我们的孩子丧生，我们要使它平息，怎么才能使它平息呢？我们眼见我们自己曾经给怒气冲冲的人送点小礼物就可使他们息怒，我们无妨给这种怪力也送点什么礼物。还必须给它起个名字。”首先浮上心头的就是头目、主人、老爷；所以这种怪力就称做老天爷。大约也就是由于这个理由，埃及人把他们神叫做 Knef；叙利亚人叫 Adonai；其余邻近的民族又把他叫做 Baal 或 Bel 叫 Melch 或 Moloch；大月氏人又把神叫做 Papée；这些字的意义都是主、老天爷。

我们发现差不多整个美洲就是这样划分成许许多多的小部落，每一个部落都各有一位“保佑一方”的神。墨西哥人和秘鲁人， 本是大民族，都只有一位神；后者崇拜芒科一卡帕②，前者崇拜战神。墨西哥人给他们的战神起个名字叫维兹利普兹利（Vitzlipu-tzli），就象希伯来人把领主叫做萨巴奥特

（Sabaoth）一样。

各个民族都并非是靠着有了修养的高级理性而开始认识一位唯一的神。倘若他们都是些个哲学家，他们崇拜的也就会是统御整个大自然的神而不是一个村子的地方神了；他们也就会研究万物之间的无限的复杂关系；这些关系都证明有一位创造和保存万物的主。可是他们什么也不研究，只是感觉。我们人类微弱的悟性就是这样在向前进展；每个小城堡的居民都感觉到他们自己软弱，需要一位强有力的保护者。他们想象着这位可怕的监护者住在邻近的一片森林里或一座山上，或是驾着云。他们只想象着有一位监护者，因为小城堡在故时只有一个首领。他们把这位监护神想象成是有肉体的，因为他们不能把它想像成别的样子。他们不能相信邻堡没有他们自己的神。所以那弗他对摩押的居民说①：“你们的神基抹使你们征服到手的地，你们得以为业：你们应该让我们也享有我们的神给我们征服的地。”

这段话，由一个外邦人传述给其他的外邦人，是很值得注意的。犹太人和摩押人劫掠了当地的上著；他们彼此之间只凭强权。这个对那个说：“你的神保护你去抢夺，容我的神也来保护我去抢夺罢。”

耶利米和亚摩①两人彼此都追问“梅勒柯姆（Melchom）神有什么理由占据迦得地方”。从以上这些段话看起来，显然古代每个地方都有一位保佑一

② 见《旧约·士师记》第 11 章 24 句，旧约汉译本原文如下：“你的神基抹所赐你的地，你不是得为业么。耶和华我们的上帝在我们面前所赶出的人，我们就得他的地。”——译者

① 亚摩（Amos）犹太教正经中的十二位小先知之一。——译者

① 萨巴奥特（Sabaoth）是耶和华的一个称号，意思是万军之神。——译者

方的神了，在荷马史诗里还找得出这类神学的痕迹来。

等到人类的想像活跃起来，想入非非，心里也有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知识的时候，他们当然很快就会把他们的神增多起来，给各种东西、海洋、森林、泉水、田野都指定了监护神。人越观察垦辰，越感到惊奇。既然崇拜小溪的溪神，怎么又能够不崇拜太阳呢？只要这么一开头，地上很快就布满了神明； 终于从星辰直崇拜到猫和洋葱。

可是理性必然会日臻完善；时间毕竟培养出一些哲学家来，他们看出洋葱、猫，甚至连星辰都并没有安排自然秩序。所有那些巴比伦、波斯、埃及、西徐亚、希腊和罗马哲学家也都承认有一位最高的上帝，赏善罚恶。

他们起初并不对人民说这话；因为当初谁若是当着老者限教士讲洋葱和猫的坏话，谁就会被人用乱石砸死；谁若是谴责某些埃及人吃他们信奉的神， 谁就会被人吃掉，果真就像懦夫那尔述说过的，有一个埃及人就是在一场宗教教义争论中被人杀死生吃了的。

但是又有人搞了些什么呢？奥尔菲之流创立了一些神秘的奥义，人教的人都用讨厌的誓词赌咒绝不泄露；这类神秘的奥义，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崇敬唯一的上帝。这一伟大的真理传遍半个地球；皈依的人为数极众。当然古代宗教的确仍旧存在，但是既然这种宗教跟一神教的教义丝毫并不矛盾，人们也就任它存在下去了。

何必把它废除呢？罗马人承认有一位最好最高的神；希腊人认为宙斯是他们至高无上的神。其余一切神明都不过是介乎人神之间的神：人家把英雄和皇帝都列入神明之列，也就是说列入仙人之列；可是克洛德、屋大维、台伯和加利古拉却绝没有被人视着天地的创造者。

总之，似乎业已证实，在奥古斯丁时代，凡是信仰一种宗教的人，都认为有一位最高的永生的上帝，和许多次等的神明。从那时候起，崇拜这许多次等的神就叫做偶像崇拜。

犹太人从来就不是偶像崇拜者：因为，虽然他们认为有马拉干

（Malakllim）、有天使和次一等的天人，他们的律条却根本不允许供奉这类次等的神明。的确，他们崇拜天使，换句话说，他们看见天使时便俯伏在地； 但是，因为这种场合不常见，所以对于这类神明，既没有什么宗教仪式，也没有法定的礼拜。约柜的基路伯什么香火也不受。犹太人的确公开地崇拜唯一的上帝，当时无数的受秘义的人也都秘密地在他们的宗教信仰中崇拜唯一无二的上帝。

第三个问题

就是在亚洲、欧洲和非洲到处的明智博学的人都信奉一位最高的上帝的那个时代，诞生了基督教会。

柏拉图主义大大有助于理解基督教的教义。在柏拉图的学说里，逻果斯

（Logos）的意义就是智慧、最高主宰的理智，到了我们，就成了圣子，上帝三位一体中的第二位了。有一种超越人智的深奥玄学，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圣堂，宗教就隐在其中；

我们在这里也就不必再提玛利亚后来怎样被人宣布为圣母，人家怎样证明圣父和圣子同体，怎样证明“普纽玛”

（Peuma）或宇宙之灵出游，这本是神圣理智的神圣体，三位一体中产生

的多种性质多种意志；怎样证明高级的咀嚼（即领圣体），灵魂也像肉体一样用化身为人的上帝的肢体和血液为食粮，上帝就在面包的形态下被人崇拜，被人吃下，形体看得见，味道也可尝得出来，然而却被消灭，一切神秘本来都是妙不可言的。

从第二世纪起，就有人开始用耶稣的名字驱逐妖魔，鬼怪；以前，人家都用耶和华或伊阿和的名字：因为圣马太说，耶稣的仇敌们说他用魔王的名字驱除妖魔，耶稣便回答他们说：“倘若我仗着贝勒再布特驱除妖魔，你们孩子们又仗着谁去驱除他们呢？”

我们丝毫也不知道耶稣会徒们在什么时代承认了贝勒再布特

（BelZébuth）是魔王，他本是异邦的神；可是我们知道（是约瑟告诉我们的） 在耶路撒冷有一些驱妖除魔的人，担任为妖魔附身的人——也就是说怪病缠身的人——驱魔，我们知道当时大半个世界都有人认为怪病缠身是妖精作的怪。

所以当时人们是用今已失传的那和华这个名字的正音和其他也已失传的仪式驱妖除魔的。

用耶和华或上帝其他的名字来驱妖除魔的这种法术在教会成立最初的几个世纪还在流行。奥立泽尼跟摄尔修争论时，对摄尔修说（见 262 条）：“倘若在引证上帝或指上帝来发誓的时候，称他为亚伯拉罕、以赛亚和雅各的上帝，就可以仗着这类名字作出某些事来，这类名字的性能都足以使念出这些名字来的人能够降妖伏魔；但是，倘若称他为另外一个名字，好象篡夺神位、涛声喧天的龙王的名，便不灵验。以色列的名字译成希腊语便不灵验；可是用希伯来语念出来，再加上别的合适的字，您就可以念咒了。”

仍旧是这位奥立泽尼，在第十九条里说过这类卓越的语句：“有些名字本来就有灵性，例如象埃及通儒、波斯的琐罗亚斯德教土，印度的婆罗门教徒等人使用的名字都有灵性。所谓法术，并非象斯多葛派和伊壁鸠鲁派所说的那样，实在并不是一种空想而无效的方术。无论是萨巴奥特②的名字也好， 亚多纳伊①的名字也好，都不是为了创造物而命定的，全属于造物主的天机； 从而这类名字一经编排并按照规则念出来便会发生灵验。”等等。

奥立泽尼这么说，不只代表他个人的意见，他说的不过是一般人的见解。当时已知的宗教都承认有一种法术；把法术分为天堂法和地狱法，即降神术和妖术：全都是神机妙算，能占凶卜吉，预示祸福。波斯人丝毫也不否定埃及的神迹，埃及人也不否定波斯的神迹：上帝允许初期的基督徒相信降给虔婆的预言，还给他们遗留下一些不大严重的错误，丝毫也并不败坏宗教的根基。

还有一件很值得注意的事，这就是最初两个世纪的基督徒憎恶寺院、祭坛和偶像。这就是奥立泽尼在第 374 条里所承认的。从那时以来，教会一经定形，一切都随着教规改变了。

第四个问题

② 亚多纳伊（Adonai）是犹太教中上帝的一个称号。——译者

① 昂菲特里翁（Amphitryon）希腊神话人物。此处指莫里哀三幕喜剧，模仿古罗马剧作家普拉图斯（Plalltus） 同名剧本之作。——译者

一种宗教，一旦在一国内合法建立起来，法庭便极力阻止改革该教被公认以前教内所规定的大部分事项。创立人曾经不顾法官的阻挠，私自秘密集会；本来只许在法律监督之下公开集会，一切违法的结社都在禁止之例。古代有句格言本来是说与其依照人不如服从神意；跟意思相反的一句格言却被人接受了；恪守国法就是服从上帝。过去曾经传说着妖魔缠身和鬼怪附体的事，当时是群妖乱世，而今众魔已经归位。当时奇迹和预言本是必要的，而令也再没人相信了：如有一人在广场预言灾难，就会被关进疯人院。创立宗教的人曾经私受善男信女的钱；现在要是有人非法私自敛财必受法律制裁。所以说，过去建筑房屋的手脚架，现在一概不用了。

第五个问题

我们的圣教当然是唯一无二最好的，除此之外，什么宗教又是最不坏的呢？

是不是那种最简单的宗教？是不是那种多讲道义少谈教条的宗教？是不是那种叫人正直而不使之荒谬的宗教？是不是那种丝毫不使人相信根本不可能、矛盾百出、侮辱神明并且危害人群的事物，而又丝毫不敢用永久的刑罚来威吓任何具有常识的人的宗教？是不是那种不用刽子手支持其威信，也不为了一些难解的诡辩而血染大地的宗教呢？是不是那种不以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一句文字游戏和两三份伪造宪章而使一个乱伦、杀戮和毒害人的教士成了君主和神的宗教呢？是不是那种不使国王听命于这个教士的宗教呢？是不是那种只教导人崇拜上帝、正义、仁恕和人道的宗教呢？

第六个问题

有人说异教徒们的教，在许多问题上都是荒谬的，矛盾百出危害人类； 这岂不是把这种宗教的坏处说得过火了吗？岂不是把这种宗教愚蠢的说教形容得言过其实了吗？

因为我看到朱庇特公牛

蛇、天鹅，或者别的什么， 我丝毫也不感觉着美，

即或人们每每谈到，我也觉得并不足奇。

《昂菲特里翁》②序幕

这当然是很不恭的；但是请哪一位给我指出，在整个上古时代有哪一座庙字又是奉献给那位跟天鹅或是跟公牛一块儿睡觉的莱达的呢，在雅典或罗马有一次说教是为鼓励姑娘们跟家禽天鹅一块儿交配吗？经过奥维德搜集和加工的神话传说说得上是宗教吗？不是跟我们的《圣徒传》、跟我们的“圣徒精华”类似吗？倘若有一位婆罗门教士或伊斯兰教士向我们引证圣马利亚在埃及的故事，说她没有钱报酬那些把她渡到埃及去的水手们，便使用所谓恩爱代替钱来酬谢他们每一个人，我们就会对这位婆罗门教士说：“可敬的神甫，您弄错了，我们的宗教可不是《圣徒传》哪。”

我们责难古人传说的神言和圣迹说：倘若古人在世而能计算一下罗雷特

② 罗雷特圣母院（Notre-DamedeLorette）意大利罗雷特城著名天主教室，为朝圣之地。——译者

圣母院③和以弗所圣母院①两处所显的圣，与寺的圣迹到底哪一处最多呢？ 用人做牺牲的仪式几乎各个民族都有，不过却很少应用。我们只知道犹

太人中有耶弗大的女儿和亚甲王两人是供做牺牲了的，因为以撒和约拏达斯① 都没有牺牲。伊菲革涅亚的故事在希腊并未证实；古罗马人也很少有用人作牺牲的。总之，异教很少使人流血，我们的宗教却血洗大地。我们的宗教自然是世上唯一最好最真的宗教；可是我们由于通过它干了许多坏事，所以每一谈起其他宗教来，我们就应该谦虚些。

第七个问题

一个人倘着想要说服外国人或本国同胞也信奉他的教，岂不是应该用婉转的言词、谦虚可亲的态度去进行吗？倘若一开口就说他说的都是言之有据、明确无疑的，必然会遇到许多人怀疑；倘若他竟胆敢对这些怀疑的人说他们不接受他的学说是因为这种道理否定了他们的情欲，是因为他们利欲熏心，是因为他们的理性荒谬而骄傲，他就激起他们对他的反感来，把他自己所要建竖的也就给摧毁。

倘若他所宣传的教果真是对的话，难道说发脾气和傲慢无礼就能令这个宗教更真实吗？当您说人家应该做到温和，良善，正直，容忍，应该尽到一切社会义务，您自己却先发脾气吗？不应该，因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您对您的弟兄宣讲一种奥秘的形而上学的时候，为什么您要骂他呢，原来是因为他的良知伤了您的自尊心。您有一种骄傲的心理，要求您的弟兄依从您的看法；这种骄傲心情受到挫折便产生了愤怒，没有别的原因。一个人在一场战斗中受了二十处枪伤丝毫不会生气；但是一位医生为病人的拒绝所仿。便会怒发冲冠、暴跳如雷了。

③ 以弗所圣母院（Notre-dame d'Ephèse ）小亚细亚以弗所城著名天主教堂。——译者

① IsaacetJonathas，以撒是亚伯拉罕之子，雅各之父。约拏达斯是扫罗（Sa-ul）之子，大卫王之友。均见于圣经。——译者

① 见新约《使徒行传》第 23 章第 6 句。——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