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竞争是资产阶级崩溃的原因之一

我本来可以说到这里为止。但是一个和我刚才所叙述的社会相类似的社会是孕育着内战的。倘若无政府状态就在资产阶级的脚下,那么,资产阶级以为自己内部并无无政府状态而自豪,也是枉然的。即使我们对于作为资产阶级基础的东西避而不谈,难道资产阶级统治本身就不包含着即将到来的和不可避免的瓦解的一切因素吗?

按照亚当·斯密①和萨伊②派的经济学家的说法,“廉价出售”这个伟大的字眼概括了无限制的竞争的一切优点。但是为什么只是根据消费者从“廉价出售”中所得到的暂时利益去考虑“廉价出售”的结果呢?“廉价出售”, 只有在生产者中间撒下最有破坏性的无政府状态的种子的情况下,才有利于消费者。“廉价出售”是富有的生产者用以打倒不太富裕的生产者的棍棒。“廉价出售”是胆大的投机者用以毁灭勤劳人们的一种陷井。对于那些无钱购买一种价值昂贵的、而他的更富有的对手们却有办法购置的机器的制造商来说,“廉价出售”就是宣告他们死刑的裁决。“廉价出售”是高度垄断事业的执行者,鲸吸掉中型工业、中型商业和中等资产;总之,这是为了几个工业寡头的利益而毁灭资产阶级的方法。

难道“廉价出售”,从它本身来考虑,就应该受到人们的诅咒吗?谁也不会大胆支持这种荒谬的说法的。但是,坏的原则就是把好事受坏并贻害一

② 常衡—盎斯合—磅的十六分之一。——译者注

① 亚当·斯密(1723—1790),英国资本主义发展初期的工场手工业时期的经济学家。——译者注

② 让·巴蒂斯特·萨伊(1767—1832),法国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他摒弃了亚当·斯密学说中的一切有价值的、科学的部分而利用了其中所有的庸俗部分。——译者注

切事物。在竞争制度下,“廉价出售”只形成暂时的和虚假的好处。当斗争还在进行时,“廉价出售”是被维持着的;而当最富有的人战胜了他所有的敌手时,价格就立即重新上升。竞争导致垄断:根据同一理由,“廉价出售” 导致价格的暴涨。这样,在生产者中间曾是战争武器的东西,迟早会成为消费者们贫穷的一个原因。如果在这个原因上再加上我们已经列举的一切原因,首先是人口的过度增加,那么我们就应该很好地承认,消费者大众的贫困是直接由竞争产生出来的。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种趋向于汲于消黄源泉的竞争,推动生产达到一种高度的活跃。普遍对立所产生的混乱状态使每个生产者都不能对市场有所了解。他应该靠着侥幸来把他自己盲目制造出来的产品销售出去。尤其是当每个生产者可以把自己的捐失通过那种非常有伸缩性的工资转嫁到工人身上去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对他自己有所节制呢?基至是赔本生产的,也不肯不继续生产下去,因为这些人不愿意丧失他们的机器、工具、原料、建筑物的价值以及尚存的顾客,并且因为在竞争原则的支配之下,既然工业只是一种碰运气的赌博,赌徒就不愿放弃掷几下交运的骰子所能使他侥幸得到的利益。

所以,我们应该强调这种结果是并不过分的,竞争迫使生产增长并迫使消费降低,所以,竞争恰好和经济学的目的相违背;所以,竞争既是压榨又是疯狂。

当资产阶级武装起来反对在他们打击下而垮台的那些旧势力的时候,他们宣称这些旧势力是处在神志不清和冲昏头脑的状态下的。好吧!资产阶级今天也到了那个地步;因为他们自己没有看出自己的全部血液已经外流,而且他们还用自己的双手撕裂着自己的肚肠。

是的,目前的制度威胁着中产阶级的财产,同时对穷人的生存也带来了一种残酷无情的危害。

谁没有看到“法国邮船公司”为了反对“拉斐特和卡雅尔邮船公司”同“皇家邮船公司”的联合而进行的诉讼呢?这是什么样的诉讼啊!虽然这件诉讼几乎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它赤裸裸地暴露了我们社会情况的弱点!人们对它所加的注意远不如人们经常对于议会中勾心斗角所加的注意。但是, 在这一诉讼中,令人惊讶和大惑不解的是人们没有能够从中得出自然地应得出的结论。这个问题涉及的是什么呢?两家邮船公司为了压倒第三家邮船公司而联合起来,它们因此而被控告。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风波。法律被违反了,这就是那条为了阻止强者对弱者的压迫而不许可联营的保护性的法令! 这是怎么回事呢!那条法令禁止拥有十万法郎的人与另一个拥有十万法郎的人联合起来反对第三个拥有十万法郎的人,因为这样不可避免地会导致这第三者的破产;然而那条同一法令却又允许拥有二十万法郎的人向那个只有十万法郎的人进行斗争!试问,第一种情况和第二种情况的区别究竟在哪里呢? 无论是在第一种情况或在第二种情况下,难道不总是一个较雄厚的资本向一个薄弱的资本进行攻击吗?难道不总是强者对弱者进行搏斗吗?难道不是仅仅由于力量对比不平均就使搏斗成为可憎的吗?一位辩护律师在这件著名的案件中说过:“每个人为了使别人破产,可以使自己破产,这是许可的。” 在目前的情况下,他说的是真话,而人们也感觉到事情就是这样简单:“每个人为了使别人破产,可以使自己破产,这是许可的!”

那些为现制度辩护的政论家们,当他们将信将疑地认为危险业已来临

时,当他们像《宪政报》和《法国邮报》最近在文章中所表现的那样大声疾呼时,他们所主张的是什么,而希望的又是什么呢?

这两张报纸说:“唯一挽救的办法就是彻底实行这一制度;对所有反对这个制度全面发展的东西,都加以毁灭,从而最后以商业上的绝对自由来促成工业上的相对自由。”什么!这就是挽救的办法吗?什么!制止战争灾祸的唯一办法就是扩大战场吗?什么!在工业内部进行着的互相吞噬还不够, 还得在这种无政府状态之上增加一种新的颠复活动的无穷纠纷吗?他们要把我们引入混乱中去。

我们也不理解那些人想用怎样的神秘方法把两种相反的原则结合起来。把社团结合在竞争制度上是一种无聊的想法,这等于用两性人来代替太监。社团只有在普遍性的条件下才能构成一种进步。在最近几年中,我们曾看到创办了大批的合资公司。谁不知道它们丑恶的历史呢?无论是一个个人与另一个个人进行斗争,或是一个社团对另一个社团进行斗争,反正总是争斗和暴力的统洽。然而,资本家集团之间又是怎样呢?这里是一些非资本家的工人,你把他们怎么办呢?你拒绝把他们当作成员,难道是想把他们当作敌人吗?

是不是有人说,动产的过度集中会分散继承原则而受到抑制并使情况不再严重化,而资产阶级的势力倘被工业所瓦解,就会通过农业而重新形成呢? 这是错误的见解!土地产权的过度分散,倘我们不加注意,是会导致重新形成大地产的。设法去否认这一点是徒然的,因为土地分割成小块,那就是小耕农制,也就是说用铲来代替犁,也就是用老一套代替科学方法。土地的分割使农业不能利用机器,不能利用资本。没有机器就没有进步;没有资本就没有牲畜。在这情况下,小范围的经营如何能抵抗大规模经营的竞争而不被兼并呢?这一结果还没有发生,因为土地的分割尚未达到极限。但是等着瞧吧!在等待期间,你们看到的是什么呢?所有的小土地所有者都是按日计工的劳动者,一星期中在家里做两天主人,其余的时间他就是邻居的“农奴”。他越增加他的土地,他就越来越接近农奴的地位。事实上,你也可以看看事情的经过是怎样发生的:某一个农民,自己只占有几亩贫瘠的土地,这几亩地由他自己去耕种,虽然每年使他可只得到最多不过百分之四的收益,然而一有机会,他还是要扩大他的土地的。他用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的利息借得来的钱,去扩大他自己的土地。因为在农村里虽然缺少信贷, 高利贷却是不少的。这就可以猜想到那些后果了!一百三十亿法郎,这是法国地产所负担的债务。这就是说,除一些成为工业的主人的金融家而外,又出现了一些成为土地的主人的高利贷者。因此资产阶级在城市里和乡村里都走向崩溃。一切都在威胁着他们,一切都在炸毁他们,一切都在使他们破产。

像今天那样组织起来的或者不如说那样无组织的工业,在资产阶级内部,已经发生了可怕的道德沦亡的情况,关于这一点,我不预备多说什么, 以免人云亦云,以免使真理成为空洞的理论。一切东西都成为可以买卖的了, 并且竞争已侵入到思想领域中去了。

这样,工厂压倒手工业:豪华的商店并吞小商铺;独立自主的工匠被不自主的按日计工的劳动者所代替;用犁耕种土地胜过用铲耕种土地,并使穷人的土地落到高利贷者的可耻的支配之下;破产增加了:信贷的没有节制的扩张把工业变成一种赌博,在那种赌博中,谁也没有把握能否取得胜利,连骗子也没有把握;最后,这种只能在每个人的心灵里唤起嫉妒、疑忌、仇恨

的广大的紊乱现象,逐渐扑灭了一切光明磊落的胸怀,逐渐使一切信义的、忠诚的、诗意的源泉都干枯了⋯⋯这就是采用竞争原则所产生的后果;这是一幅丑恶而又极其真实的图景。

既然这种可悲的制度是我们从英国人那里抄袭得来的,那么,让我们就来看一看这一制度给英国的光荣和繁荣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