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被英国的例子所谴责了的竞争

英国人曾说,资本和劳动是两个天然敌对的力量。那么应该怎样使这两者并存而又相辅相成呢?对这件事情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工人永远有工可做;而业主在产品畅销的情况下,得到公公道道地支付劳动工资的钱财。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当生产无限活跃而消费有无限伸缩性时,谁还有理由来抱怨或企图抱怨呢?工人们的工资将永远够用,厂主们的纯利将永远是可观的。让人类的活动无限地发展吧!并且不让任何东西来妨碍它的活力。让我们大胆而毫不顾虑地宣布放任政策吧!英国的生产是否太单调,以致不能长期给贸易提供久远的前途呢?好吧!我们就来训练水手,建造船只,使我们可以在全世界进行贸易。我们住在一个岛上吗?好吧!我们可以到各大洲去靠岸。我们农业所提供的原料数量过于有限吗?好吧!我们就到世界边缘去寻找工业所需要的原料,全世界的民族都成为英国产品的消费者,英国则为全世界的各族人民而劳动。生产,不停地生产,利用各种方法来刺激其他国家从事消费;英国的全副力量就放在这项工作上;那就将使英国发财致富, 使它的后代的天才得到发展。

这是何等庞大的计划!这几乎是一个既自私自利而又荒谬绝伦的计划, 而且这就是最近两世纪以来,英国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毅力所推行的计划。嘿! 当然,锢居在这样一个贫瘠多雾的小岛上的英国人,一旦离开那里,就以商品而不是以军队去征服世界;几千条轮船驶向东、西、南、北各方:教导很多国家去享受它们自己的财富:把欧洲的产品卖给美洲,把印度的丰富的物产卖给欧洲:使各国依赖英国的存在而生存下去,并且通过世界贸易的无数联系把这些国家系在它的腰带上:英国发见黄金是一种可以与利剑相比的力量,发见庇特①是一个使胆大妄为的拿破仑也会踟蹰不前的人物;这一切组成了使人眩目而惊异的伟大气概。

但是,英国为了达到它的目的,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呢?它那贪婪的欲望和狂热的妄想有什么止境呢?难道还必须回忆它如何侵占了埃塞奎博和苏里南,锡兰和德摩拉里,托贝戈岛和圣·卢西亚,马耳他和科福②,而把世界囊括在它那庞大无边的殖民地罗网里吗?大家知道,自麦逊条约③以来,它是怎样在里斯本建立起它的势力的,而且它是通过怎样的滥用强权而在印度建立

① 威廉·庇特(1759—1806).英国政治家,是反对革命的法国以及后来拿破仑的法国的欧洲国家联盟的主要组织者之一。——译者注

② 埃塞奎博,英属圭亚那的一道河;苏里南,荷马圭亚那的一个地区,德摩拉里,英属圭亚那的一道河; 托贝戈岛,英属西印度联邦的东南岛屿;圣·卢西亚,英属西印度群岛的中部岛屿,科福,伊奥尼亚群岛

(希腊)的第二大岛。——译者注

③ 约翰·麦逊(1650?—1706),英国政治家。1703 年与葡葡牙签订麦逊条约。该条约对英国商人甚为有利。——译者注

起它自己的商业暴政的,这是在荷兰的势力范围之旁,混杂在由瓦斯哥·达·伽马④和阿尔比克尔克⑤所缔造的殖民残迹中建立起来的。此外,谁都知道它的贪欲给法国所造成的祸害以及通过怎样不择手段的和背信弃义的挑衅性战争在血泊中推翻了西班牙在南美洲的殖民统治。还有,对于很久以来给英国保证海上霸权的那些暴力行为,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英国曾经尊重或者甚至承认过中立国的权利吗?它所实施的封锁禁运不是已经成为一种最蛮横的暴政了吗?它不是把船舶检查权变成一种最恶劣的海盗行为吗?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让我们再重复说一遍,这就是为了获得供工业用的原料和销售市场。

两世纪以来,这种思想完全是英国的主导思想,因此,英国在自己的殖民地经常使人们不去种植像稻米、甘蔗、咖啡等等那样的生活必需品,而积极地推动他们去生产棉花和蚕丝。但是怎么样的呢!英国在粮食进口方面规定了特别高的和(假如可以这样说的话)杀人不见血的税额,而一切原料则几乎可以自由进入它的所有港口;这真是一种丑恶的不正常的状态,以致律比雄先生曾经这样说过:“在世界各国中,英国人是劳动得最多而吃得最少的。”

的确,这就是这种冷酷无情的政治经济学所必然导致的结果。

李嘉图①曾殷勤地建立了这一政治经济学的前提,而马尔萨斯则以这样冷静的头脑从它那里得出了那种可怕的结论。

这一政治经济学本身就带有罪恶,它必然要使世界和英国遭到不幸。它以专心致志寻找消费者,也许应该补充说,寻找能够付钱的消费者作为基本政策。倘若不给人们以满足欲望的能力,那么,唤起这种欲望又有什么用呢? 英国为了想把一些民族作为消费者而以自己的活动代替其他民族的活动,就终于使这些民族破产,因为它吸干了他们的一切财富的源泉——劳动,这不是很容易预见到的吗?而英国人使自己专门成为生产者,他们能不能希望他们的产品始终在专门从事消费的民族中畅销呢?显而易见,这种希望是不明智的。总有一天,英国人会在使别人死于饥饿的同时使他们自己死于饱胀的。总有一天消费者的民族再也找不到可供交换的物资,这对英国来说,就会因此发生销路堵塞、无数工厂倒闭、工人群众贫困以及信贷总动摇等等的后果。

如果要了解缺乏远见、生产的盲目性会达到什么样的地步,那就只要参考一下英国工业史和商业史就够了。有时,英国商人把滑冰鞋运到从未见过冰的巴西去①,有时,曼彻斯特在一星期内把过去二十年间所没有消费完的更多的商品运往里约热内卢② 。生产在扩大自己的资源、耗尽自己的精力的同时,经常是不去注意可能的消费方法的。

但是,再说一遍,一个国家如果把支配自己的劳动成果的责任放在别国身上,就是逐渐掠夺别国的资本,就是使它变得穷困,因而就使它愈来愈缺

④ 瓦斯哥·达·伽马(1469—1524),葡萄牙航海家,他发现了通往印度的航路。为了征服印度,三次到达印度。他的发现,先后成为葡萄牙人及其他欧洲人的掠夺性殖民政策的起点。——译者注

⑤ 阿尔奉苏·阿尔比克尔克(1453—1515),葡萄牙的航海家和侵略者,曾把印度沿海的许多土地变为葡萄牙属地。——译者注

① 大卫·李嘉图(1772—1823),英国的古典政治经济学家。——译者注

① 毛胡:《巴西旅行记》。

② 同上。

乏消费的能力,因为人们只能消费他们的能支付代价的物品。英国需要一些国家来消费它的产品,而它却使这些国家普遍穷困起来,这就是恶性循环。英国在这一循环中已经转了两个世纪了;你看,这就是英国制度的罪过、深重而无法补救的罪过。这样(我们所以强调这一观点,是因为这一观点特别重要),英国就处于这种史无前例的奇怪情况中,那就是它被两个同样有效的破产原因所支配着:即其他国家的劳动和它们的不积极劳动。前者可以给它造成一些竞争者,而这种竞争者是它所不能永远战胜的;后者则剥夺了它所不能缺少的消费者。

这就是在小范围内已经发生而在较大范围内不可避免地也会发生的情况。英国的产品增加得那么多,而预定作为交换这些产品的物资数量却达不到上述增加的比数,这一事实使它遭受多大损失呢?有多少次,英国按照预计的数字进行生产而由于情况的变化以致受到惨痛的惩罚呢?人们不会很快就忘记那次重大危机,它成为英国人在墨西哥到巴拉圭之间的地区上所进行的阴谋的惨重失败。消息刚传到英国说,南美给工业冒险家提供了自由活动的园地,立即就举国欢腾,全都跃跃欲试。这曾经成为全国性的狂热。在英国,生产从来没有达到如此疯狂的程度。据那些投机者说,在几天内,用几只轮船,就可以把美洲所蕴藏的无限财富运进大不列颠来。信心很高,以致那些银行也迫不及待地铸造辅币以期捷足先登。这次大规模运动的结果是什么呢?人们对于一切都计算到了,只是没有计算到交换物品的存在与否和运输上的便利问题。美洲有着它的黄金,而黄金却不能从矿中开采出来;而受到烧杀的国家,既无法提供棉花,也没有靛青来交换人们给它运来的商品。这一荒唐玄妙的事件,使英国人付出无数的代价和眼泪,这一点,英国人知道,欧洲人也知道。

人们千万不要认为我们是以个别的例子作为常规而论证的。我们指出的这一罪过产生了它本身所具有的一切害处。因为,一方面英国在国外用尽了难以想像的力量使全世界都受它工业的支配,另一方面它国内的情况给细心的观察者提供什么样的景象呢?工厂接连开设;发明相继而来;北方的高炉被西方的高炉挤垮了;工业人口在无限制的竞争的多种刺激下无限度地增长着;供人们食用的牛的数量远不及人们心须饲养的马的数量:施舍的面包逐渐代替劳动所得的面包:济贫税实行了,可是贫民的人数到处增加;最后, 英国向惊讶而愤恨的世界展示了一幅贫富悬殊的图景:这些就是国家以自私自利的原则为政策而造成的必然结果。这个原则就是英国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到处去寻找商品的消费者。

为了形成这些灾祸性的结果,英国不是干着很多非正义的行为、鼓动叛乱、挑拨离间、制造战争、收买罪恶的同盟并攻击各种高尚的思想吗!

但是,我不再往下说,不去说完这段阴暗的历史,这是为了避免别人责难我,说我有意侮辱这一坚强而古老的英国民族。不,尽管英国给全世界和我国造成了灾害,但是我既不愿意也不能忘记的是,英国也能在各民族的历史中占有几页不朽的篇幅:英国比欧洲各国先获得了自由;英国的法律,即使处在贵族压迫的桎梏下时,还能给与人类的尊严以惊人而庄严的尊敬:这是从英国的内心所发出的最猛烈最强有力的呼声,来反对宗教裁判所的暴政以及和它相结合的罗马教会的暴政;就是到了今天,它还是没有使政治上的狂暴把它变成使弱者不能存身和遭到杀害的唯一国家。最后,唉!贫穷而高贵的被放逐者们,没有被战败却受了伤的大力士们,这是在那里,你们终于

找到了避难所;在那里,你们重振了我们残余的事业:在那里,你们享受着心灵生活和精神生活,而这些是你们处在大灾难的情况下,你们的敌人的愤怒让你们保持的唯一东西;从那里,你们在思想方面也追随着我们,而我们却和你们几乎是同样地不幸、同样地被放逐似的;因为我们只能偶然在自己的周围找到祖国。我们固然生活在祖国,但是,唉!看到她这样受到委屈, 我们不再能认识她了!

此外,英国已经得了全面的报应。一个近代的政论家曾经说过,报应是一部对每个人和对每个民族都适用的刑法法典。这一真理被英国的历史沉痛地证明了。今天英国的强盛达到什么地步了呢?它已经失去了海上霸权。它在印度的财产受到威胁。还在不久以前,英国贵族几乎为土鲁斯①的战胜者执镫,他们不敢再把他叫做是滑铁卢②的战败者了。

而世界上这个最有势力的最优秀的英国贵族阶级变成怎样了呢?让我们找一找他们的领袖人物吧。是不是一个无名画家的儿子林德赫斯特勋爵呢? 还是被庇特封为男爵的棉织厂主的儿子、罗伯特·皮尔爵士呢?或者还是韦尔斯利的爱尔兰族的衰老的代表惠灵顿勋爵呢?这些就是英国贵族阶级的领袖人物;就是这些人领导着这个阶级,统治着它并代表着它。而这些人和英国贵族阶级并不是同一血统的!

有一天,维斯特敏斯特侯爵在上议院大声疾呼地说道:“有人说,我们这些英国土地所有人可以牺牲我们收入的五分之一。说这些话的人,难道他们不知道其余那五分之四是属于我们的债权人的吗?”

这几句话显然有些夸大。可惜,太真实的是:在英国,采邑的不能出让就使贵族的大部分收入免于追诉,而这些收入却是无限庞大的。如果,这好像是确实的,这些收入对英国五百户上议院议员的家庭来说就高达一亿三千五百万英镑,而对男爵、爵士、绅士家庭的四十万人来说就高达十三亿英镑, 那么,应该承认英国贵族从全世界剥夺来的财物中得到了相当可观的一部分。但是,人们已经看到了在英国商业上存在着多么大的威胁。贵族阶级既是所有工业合股公司的股东,人们可以预言,贵族不久就要开始受到物质上的惩罚。

至于对贵族精神上的惩罚,也没有比这更惨痛的了。这些大贵族的财富使他们受到无名的空虚的忧郁症的拆磨,这是上帝赐与世界上大人物的一种疾病,好让他们也处在痛苦之中,而痛苦是加于一切人身上的强有力的严厉的教训!这些傲慢的贵族,在他们享受之中实际上所得到的是什么呢?他们所找到的是思想上的苦恼和心灵上的永远不安。于是他们就不得不逃避他们小岛的浓雾,挑着使他们感到厌倦的财富的担子,前往他们曾从那里夺得金钱的世界各处去散播这笔金钱。

现在,问题是要知道资产阶级的法国是否也要效法英国。问题是要知道法国为了给自己的强大工业寻找永远是新的原料,是否要想取代圣乔治宫在海洋上的那种可恶的统治。因为,对于一个伟大的民族来说,那就是竞争的逻辑所不可避免地要到达的地步。但是英国决不会不动干戈就让别人把海上霸权夺定的。

① 法国西南部的一个大城市,1814 年拿破仑的军队在这里战胜过英国军队。——译者注

② 比利时的居民点。在布鲁塞尔以南。1815 年 6 月 18 日,滑铁卢一役,拿破仑被英荷联军和普鲁士军队击败。——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