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未来的赠言

绥拉菲莫维奇回到了故乡——熊口镇。顿河是那样清澈,远山是那样妩媚,造物主把这山光水色,构造成美丽的图画,来欢迎顿河的儿子——绥拉菲莫维奇。从凄凉的北国归来的绥拉菲莫维奇,一踏上故乡的土地,自然感到格外亲切。但是,当他闯进自己的家时,看见的却是衰</PGN0019.TXT/PGN> 老的母亲和瘦弱的弟妹,使他百感交集。妈妈给他讲起这几年困苦和悲惨的生活。他知道,这是一个孤单的女人和四个孩子为生存而斗争的故事。母亲用祈求的眼光,看着久别归来的儿子。这眼光清楚地表示出:你也应像别人一样,安静地生活吧,你可怜可怜自己的母亲吧。绥拉菲莫维奇敏锐地感到饱经风霜的母亲是在为他的生活和前途担忧。

这天晚上,绥拉菲莫维奇很久没有入睡。他在思考以后做什么,未来的生活应该怎样安排?他同情母亲,不愿给她再增添痛苦,但他却无法“安静” 地生活;鱼儿怎么能离开水,战士怎么能离开战斗?在流放期间,当他的第一篇小说获得成功之后,绥拉菲莫维奇就决心用手中的笔为武器,去投入俄罗斯人民的伟大斗争。

从弟弟文尼亚那里知道罗斯托夫有地下小组在活动。他多么渴望去那里看看啊,但他是一个被警察监视的人,没有行动自由。正在这时,区长办公室通知他,批准他到矿水城去治病,期限是一个半月。这是对他在皮涅加时提的申请书的答复。绥拉菲莫维奇想利用这个合法的机会办两件事:一是跟罗斯托夫的地下小组取得联系,二是到下新城柯罗连柯那里联系出版短篇小说集。就这样决定了,到罗斯托夫和下新城去,在家里却</PGN0020.TXT/PGN> 说出去治病。

两天以后,绥拉菲莫维奇就到了罗斯托夫。在那里,他找到了阿拉贝谢夫。他们是在皮涅加认识的。阿拉贝谢夫是一个有学问的马克思主义者和精明强干的组织者。他在罗斯托夫组织了一个地下革命小组,跟“劳动解放社” 取得联系,从他们那里得到马克思主义读物,并把乌拉基高加索铁路总工厂的工人吸引来参加小组的活动。绥拉菲莫维奇马上看出,他到这儿来是对的。他们就如何在熊口镇建立地下小组和开展活动谈了许久。他们决定在村里租一座磨房,派两个同志去那里工作,只要有这个核心,熊口镇的工作就会开展起来。这为缓拉菲莫维奇创造了接近工人、参加斗争的条件,也为他的创作开拓了基地。

几天以后,绥拉菲莫维奇到了下新城。这个年轻的作家受到柯罗连柯热情的接待。柯罗连柯告诉他,他与乌斯宾斯基谈论过他的作品,他们对《俄罗斯新闻》上发表的小说都非常满意。柯罗连柯说:“您的语言很好,简洁而有力,描写也生动,新鲜,人物都生气勃勃的。这些人物虽然刻画得简略, 匆忙,可是仍然是生气勃勃的,而且在您的每篇小说里都显露出一种思想, 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但这是不应该的。不过我要重复地说,在人物的描绘方面叫人觉得有</PGN0021.TXT/PGN>点简略,这好象是巧妙的、有天才的画家的手顺便作的水彩画的素描。是的,是水彩画的素描,您应当过渡到深刻的、细致的油画上去。”柯罗连柯微微一笑,接着说:“您看,我不光会夸奖,也会贬斥。而且,这个,可以说是在您走向未来时我给您的赠言。至于您请求出版的问题,我已请乌斯宾斯基给你安排,⋯⋯。”绥拉菲莫维奇还是中学生时,就读过柯罗连柯、乌斯宾斯基的作品;开始写作以后,更

把他们的作品作为范本来读。现在,他局促不安地站在柯罗连柯的面前,他很激动,这位当代俄罗斯著名作家对一个初出茅庐的作者,一个失去公民权利的人,竟是这样诚挚、热情,这是对绥拉菲莫维奇最大的支持和鼓励。“走向未来的赠言”,多好!绥拉菲莫维奇从这里不仅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过去, 而且看清了自己的未来。

十二月,绥拉菲莫维奇回到了熊口镇的家。由于旅途的劳累,他病倒了。病后,绥拉菲莫维奇为减轻母亲的负担,他各处奔走,想寻找一个教课的地方。但是,大家对一个政治上被监视的人特别注意,找不到这样的工作。生活一天比一天困难,没有面包,屋子没有升火,北风一吹,屋里像冰窖一样冷,墨水冻了冰,钢笔时常从冻僵的手里掉下去。就在这饥寒交迫的时候, 绥拉</PGN0022.TXT/PGN>菲莫维奇完成了短篇小说《逃往美洲》。这篇小说写的是他大学生活的片断。对这篇小说,绥拉菲莫维奇虽不尽满意,却很重视它。因为这是他遵循柯罗连柯“走向未来的赠言”开始从水彩画的素描向“深刻细致的油画”过渡,作探测人物心灵的尝试。绥拉菲莫维奇把小说寄给了乌斯宾斯基,请他看看。他在信中说:“有一件事叫我没有办法,那就是,我觉得我永远也描写不好一个人的心灵。死的自然界我写得明确、突出, 可是活的人就写得苍白和含糊。”

乌斯宾斯基很喜欢这篇小说,把它送给《俄罗斯思潮》杂志发表。与此同时,《俄罗斯新闻》报刊也刊登了他的小说《转辙员》。经乌斯宾斯基的介绍,文学基金委员会给绥拉菲莫维奇发了一笔数目不大的生活津贴。最困难的日子总算过去了。绥拉菲莫维奇终生没有忘记老作家乌斯宾斯基在那困难的时刻对他的无私的帮助。

一八九二年六月,沙皇政府解除了对绥拉菲莫维奇的公开监视。绥拉菲莫维奇于是到诺沃契尔卡斯克谋得了一个家庭教师的职业。不久,他进“顿河的话”报馆工作了。在报馆工作期间,绥拉菲莫维奇创作了《在地底下》和《节前》等反映矿工生活的短篇小说。后来,绥拉菲莫维奇又应邀到“亚速边区”报的马利乌波里分社当编</PGN0023.TXT/PGN>辑。在这里他写了一系列抨击社会生活丑恶面的杂文、特写和小说。如《南方的粮食交易》、《报复》等。绥拉菲莫维奇对沙皇专制制度的抨击,引起了当局的不满,不久他被报社解职。绥拉菲莫维奇在多少年以后回顾这段生活时说:“这几年是我‘深入生活’的时期。我下到矿井里,和工人一起在可怕的黑暗的坑道中一起呼吸致命的铅毒,或是跟渔民们到亚速海里与风暴搏斗⋯⋯无论我走到哪里,到处都是像铅一般沉重的生活,它笼罩着整个世界。⋯⋯这一切我都想讲一讲,呼吁一下,但是,到处是警察,检查官⋯⋯。”

从马利乌波里回到诺沃契尔卡斯克,绥拉菲莫维奇又到“顿河的话”报馆工作,并成了它的正式职员。这里的许多朋友都把绥拉菲莫维奇当作一个作家,并为在他们当中有这么一个作家而骄傲。但是,绥拉菲莫维奇却对他近几年来写的作品十分不满意。作为一个作家,怎样走向未来?绥拉菲莫维奇沉思着,一种新的思想在他脑海中升腾,那就是:作家不能满意于写人们的痛苦,而应将那即将爆发的力量表现出来。⋯⋯

一天,大自然给了他启示。那天,雷雨交加,密集的雨点,像一股宽阔的水流似的从天上泼下来。积水很快汇成一条湍急的小河,它把碎石

</PGN0024.TXT/PGN>头冲翻了,把街道上的泥土都卷走了。可是,它不是从一滴一滴开始的吗?滴水汇成河,就可以产生巨大的力量。绥拉菲莫维奇凭

窗观看着、沉思着。他从眼前的情景中,悟出了人民的力量。于是,他挥笔写了一篇题为《一滴》(副标题是《儿童的小故事》)的短篇小说。它刊登在一八九八年第十六期《顿河的话》上。《顿河的话》却因此被沙皇政府内务部下令封闭八个月。

一八九八年,绥拉菲莫维奇与顿河哥萨克姑娘克辛尼亚·彼波娃结婚。她是彼得堡别斯图热女子师范学院毕业生,会外语,有时候应“亚速海边区报”编辑的邀请作点翻译工作。婚后不久,绥拉菲莫维奇因《顿河的话》被封而失业。为了维持家庭生活,他决定去彼得堡碰碰运气。那里的书局也许能出版他的短篇小说集,还可以把一篇新作带去。

十一月的彼得堡,以它特有的阴冷来回答绥拉菲莫维奇的满腔希望。出版商答复,暂时不能出版他的书。小说新作送杂志社,如石沉大海。本来柯罗连柯在《俄国财富》杂志社当编辑,找到他还会有希望的。不巧的是,柯罗连柯不在彼得堡,需要三个星期才能回来。怎么办?等柯罗连柯,口袋里的钱所剩无几;回去吧,等于一事无成,于是他决定留下来。在这些日子里,

</PGN0025.TXT/PGN>他时常想起十一年前,他被两个穿蓝制服的宪兵押送出这个城市的情景,想起亚历山大·乌里扬诺夫等牺牲的战友。往事使他更懂得生活的意义,因而尽管一天只能吃上一小块面包,靠喝茶水度日,有时竟饿得发昏。但他还是坚持坐下来写作。三个星期过去了,柯罗连柯终于派人来找他了。他们整整九年不见了。柯罗连柯虽显苍老,但精神抖擞。他还是那样热情地接待绥拉菲莫维奇。他对绥拉菲莫维奇说:“你的《在工厂里》写得很好,编辑不应该拖这么久,应该早就处理和发表称的小说了。”柯罗连柯还答应要为他的小说集写序言。由于柯罗连柯的关照,绥拉菲莫维奇领到了预付的小说稿费。这使绥拉菲莫维奇十分感激,久久不能忘怀。柯罗连柯不仅给了他走向未来的赠言,更为他坚定地走上文学道路奠基铺路。在柯罗连柯的帮助下,彼得堡书商兹翁纳列夫于一九○一年十一月同意出版绥拉菲莫维奇的短篇小说集。一九○二年四月绥拉菲莫维奇接到了崭新的还带油墨味的样书。这是他在不同时期写的,曾在各报刊上零星发表过的小说:《在木筏上》、《在冻土地带》、《行军》、《转辙员》、《报复》、《散步》、

《在地底下》、《节前》。这些小说收集在一起,印成一本厚书,仿佛与前不同了,更重大,更严肃</PGN0026.TXT/PGN>了。短篇小说集的出版标志着绥拉菲莫维奇在创作道路上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奠定了他在文学领域的地位。

一九○一年十月,“顿河的话”诺沃契卡斯克分社又聘请绥拉菲莫维奇回去工作。这样,绥拉菲莫维奇就经常在“顿河的话”上发表讽刺小品、寓言等各种体裁的尖锐的、富有现实性的“和读者谈话”。其中引人注目的是

《火炬》。它与高尔基的短篇小说《伊席吉尔婆婆》一样,都是写勇敢的丹柯高擎着自己燃烧着的心,像火炬一样照亮人们前进的道路。丹柯是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也是作家的精神写照。他愿高擎起自己燃烧的心,引导人民朝着解放的道路迅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