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力更生
1958 年,邓稼先第一次跨进我国核武器研制的殿堂时,眼前是一片空
白。除了从名牌大学里分来的 20 多个毕业生外,他的手里只有 3 本书。这些, 就是他攀登世界科学高峰的全部财富。那一年,他扛起了共和国核工业的重担,年仅 34 岁。
邓稼先与那群年轻人无比融洽,他虽然是挂着洋博士头衔的领导,却没有一点架子,年轻人都亲切地管他叫“老邓”。每天,他都把这群年轻人组织起来,集体研读核领域里的“圣经”——3 本原牌俄文书籍。这 3 本书分别是柯朗特的《超音带与冲击波》、泽尔多维奇的《爆震物理》和戴维森的
《中子输运原理》。其中《爆震物理》算得上是国内的孤本,是钱三强教授在访苏时千方百计弄来的。另外两本,也是邓稼先绞尽脑汁找到的。这 3 本书打开了他们的思路,使他们了解到原子弹构造最深层的秘密,成为他们打开核武库的 3 把钥匙。
说起攻关,谈何容易!这些人,除了邓稼先外都没有学过核物理。由于3 本书都是俄文原重版,大家只能边译边学,有时为了准确地破译一句话, 竟要花去很长时间。除了领导大家读书,邓稼先还要讲课。他给年轻人讲核物理,讲流体力学。他经常在冬天也汗流浃背,因为每当他讲起课来,是那样的认真,那样的投入。
50 代的“老大哥”表面上支持和帮助中国发展核武器,但实际上不动真的。那位派到中国来的苏联专家对核理论不露半句真言,整天命令研究所的同志们修路、盖房和建围墙。偶尔盼到他上一节课,却大谈一些与科学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琐事,气得邓稼先和同事们管他叫“哑巴和尚不念经”。1959 年 6 月,苏方片面撕毁合同,停止了向中国提供原子武器的技术援助,撤走了专家,致使 200 多项大工程合同作废,给 我国的核工业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那个“不念经的和尚”早在暑假期间买了一卡车布料返回了苏联。邓稼先和同志们永远忘不了这个日子,他们把 1959 年 6 月简写为“596”,作为正在研制中的原子弹代号。
在那些最困难的日子里,是党和人民给了邓稼先等人以勇气和决心。聂荣臻元帅来到这里,感慨地说:“靠别人是靠不住的,也是靠不起的,党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科学家。”党的信任和关怀,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按邓稼先的话说:“和美苏比起来,我们差得很远。但是,我们只有一个条件: “都很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凭着这股精神,邓稼先组织大家刻苦攻关,突破了一个又一个的原子武器研制的重大课题,取得了理论上的重大突破。
邓稼先等人取得科研重大成果靠的是什么?靠的是精神,是为国争光、为国争气的中国精神。60 年代的中国,科技刚刚起步,不仅资料缺乏,而且设备陈旧。邓稼先他们使用的计算机,是每秒仅百次的乌拉尔,还是用手摇的,算个除法,得分几步走;要是求开方,还得查表。一道大演算题,往往一个月才出结果。冬天到了,屋子里冷,手被冻肿了,按键不灵便,摇柄也没有劲儿。大家只能利用工间操的时间跑到附近的邮局里暖一暖手。设备少, 他们就将人分作 3 班,人闲机不闲,整日整夜地算着,画着。殊不知,巨大的蘑菇云就是这样升起的。
60 年代初,适逢我国三年自然灾害,再加上外来的封锁,人民生活困难。邓稼先等人经常饿着肚子工作。有时,实在熬不下去了,邓稼先就买来许多瓶酱油,让大家冲水喝,时间久了,设计室里排列着乱乱的一排酱油瓶,大家风趣地称它们是“生命的添加剂”。中国的科学家们就是喝着低度的“饮料”完成原子弹设计的。
1964 年 10 月 16 日 15 时,我国西部罗布泊地区闪出炽烈的光亮,发出天崩地裂般的轰鸣,一团蘑菇红云滚滚升起,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了!红色的火球,带着邓稼先等人的希望,带着他们的汗水,带着他们的泪花,升向了天空。世界人民此时此刻都在说一句话:“了不起啊,中国人!”
从 1958 年起,邓稼先每天来去匆匆,披星戴月,包括他的母亲和爱人在内,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她们只知道他很忙,忙得经常改变星期日出游的计划,忙得食无味,夜不眠。
到底是慈母沉不住劲儿,看到儿子消瘦的面容,忍不住向儿媳许鹿希打听:“稼先到底有什么事?难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其实,许鹿希也不知道邓稼先在忙什么,只知道他想完成一个课题,也许这个课题对他来讲很重要,因为他正在全力以赴。为了不使婆婆着急,许鹿希虽然没有把握,还是回答了婆婆,“可能是在琢磨他的氘呢!。”母亲摇摇头说:“唉,这孩子,在美国时就研究它,难道还没有结果吗?”
直到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邓稼先正准备在罗布泊与同行们热闹庆祝一番的时候,他突然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即刻乘机返回北京。当天夜里,在机场见到正在等待他的妻子许鹿希时,他仍是一身戎装打扮。妻子走上前,急促地催他上车,半心疼半带埋怨地说:“这些年你都在忙什么呀?妈在等着你回答呢!”望着邓稼先呆滞的眼光,聪慧的许鹿希接着说: “我想,今天下午 3 点,你一定在罗布泊!”邓稼先再也忍不住了,低声说: “希希,对不起,这是纪律。周总理曾说过,有些事连邓大姐也是不知晓的⋯⋯”汽车里一阵沉默,6 年来,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废寝忘食地研究, 在工地上,许鹿希这个贤惠的夫人(北京医学院的著名教授)担起了家庭生活的一切。无论多么忙,生活多么艰苦,她都没有一句怨言,甚至在老邓远离家中婆母病重的时候,她都没有一点抱怨之情。因为她懂得,稼先的事业
有多么大,稼先的分量有多么重。
来到医院,只见老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见到久违的爱了,母亲的眼里又增加了几分光亮。老人家用颤抖的手,把鲜红大字的《号外》举到胸前, 轻声地问道:“稼先,你能告诉妈吗,妈只有这个心愿⋯⋯”豆大的泪珠从邓稼先的脸上落下来,他急步向前,跪在母亲面前,抽泣地说:“妈妈,我们成功了!”母亲听完儿子的一句话后,微微地点了点头。此时此刻,她已得到了最完美的回答,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闭上眼睛,安详地去了。老人家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感到了骄傲,感到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