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

天已放亮，281.2 北高地东山腿上仍响着激烈的枪炮声。昨天晚上，第23 军某团一支小部队乘黑夜深入敌阵地袭击，一举攻占了山头消灭守敌之后，却意外地和反扑的敌人纠缠住了，没能及时撤出来。敌人用大量的炮火和步兵不间断地反复冲击，足足打了一个整夜，直到早上，太阳已经出来了， 那支小部队还在重重包围的敌群中坚持着战斗，可是人越打越少了。

团指挥所的同志都心急如焚。天明了撤不出阵地，那就是说还要在敌群当中打上一个白天，团里的增援部队必须到黄昏以后才能到达。企图在白天再派部队通过敌人严密封锁的层层火力网，插到敌人阵地里前去增援他们， 都只能是一种盲目的冒险。这个时候，团指挥所只有组织所有的炮火，掩护他们守住阵地，等待着黄昏的到来。

“天津 2 号！天津 2 号！”通信排长孙绍均的报话机耳机里又响起了于树昌的呼叫。于树昌是通信排的步话机员，昨晚跟随部队打上敌阵地之后， 一直与指挥所保持联系：报告战斗情况，要求炮火支援，请示指挥，以至汇报英雄事迹。于树昌的声音牵系着全团官兵的心，团长孙斌就坐在报话机旁， 倾听着他那一次次的呼叫。

趁着天明，敌人攻击得愈加猛烈，战斗情况越来越紧急。不多时，报话机里传来了小于急促的声音。他报告说：阵地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也就是他自己。

团长陡地站了起来，从孙绍均手里拿过话筒，对小于说：“敌人已经被你们痛打了一个晚上，你们以小的代价换取了敌人重大的伤亡，目前是每坚持一分钟，都会给将来的全线反击增加一分胜利⋯⋯。”

团长的话还没说完，小于就叫道：“报告首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共产党员，保证坚持到底，有我在就有阵地在！”

接着，团长又详细地指示给他联络炮火消灭反扑敌人的方案。

这以后，在 281.2 北山高地东山腿上的战斗，就是步话机员于树昌加上团属炮火，面对成排成连进攻敌人的战斗。就这样，于树昌在阵地上，通过团指挥所，指挥着炮兵紧守着阵地。

“天津 2 号！8251 呼叫！2 个排敌人，从 2 号、4 号目标，分四路向我运动上来，请开炮！”

炮火回答了他。一阵炮击之后，只听他又叫道：“好！打得好！敌人一片一片地倒下去了！”

一会又叫：“快，再向右侧凹部开炮。” “敌人向回逃跑了，快沿 2 号、4 号目标跟踪射击，跟踪射击！” “好啦！停放！炮兵同志，谢谢你们！”

于树昌就是这样调动着炮火，消灭敌人，打垮敌人的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天津 2 号，快向山腰开炮！”话音刚落，步话机里已经传来了爆炸声。排长急喊：“8251！8251！”没有回答。又拼命地把话筒吹了两下：“8251！

8251！天津 2 号呼叫，快回答！”仍没回应。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三分、整五分钟过去了，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指挥所沉寂了片刻，观察所报告：山腰上出现敌人，并有连续的手榴弹爆炸声。

“天津 2 号！天津 2 号！”耳机里忽然又响了。“啊？8251？你⋯⋯？”排长惊喜得大声喊叫起来。

于树昌报告说：刚才有一股敌人偷偷扑上来，一下窜到地堡边，他没来得及调动炮兵，就跳出来给了敌人几颗手榴弹，把上来的家伙全给打发回去了。

还没等排长说话，他又叫了声：“又来啦！”声音第二次断了。几分钟后，他又气喘喘地报告：说是又打退了一批扑近地堡的敌人。但他那里只剩下最后一颗手榴弹了。

很明显，敌人的反扑越来越猛烈，他的处境也越来越险恶了。

团长一直守在步话机旁边，倾听着于树昌的每一句话，并指示他怎样战斗。

到中午 12 点，敌人向东山腿发起第五次猛攻。于树昌报告，敌人从三面涌向山腿，他叫道：

“注意，注意，炮快打 2 号、4 号目标！” “注意，右侧凹部也有敌人，请炮火急袭！” “敌人离我只有 70 公尺，要猛打！”

在炮火连续轰鸣声里，于树昌的声音更紧促了： “快打我地堡周围 50 公尺，快！快！” “多少公尺？”团长急问。

“50 公尺。快打！”

团长大声问：“你地堡积土有多厚？”

“一号，别问啦！快打炮，要猛烈！”

团长急朝炮群指挥一挥手，炮群指挥马上对电话话筒喊道：“急射！” “1 号，”于树昌又叫道，“炮弹打远了，敌人太多，再打近些，打近

些！”

团长问：“打 40 公尺行吗？” “还远！”

“再近些，快！” “20 公尺吗？”

“行！”耳机里响亮地回答。

“ 1 号，1 号，”于树昌又喊了起来，“快打呀！敌人包围了我的地堡， 快射击！猛打！猛打！打我的地堡！”

“什么？什么？”团长急站起来。 “炮兵同志，开炮呀！别顾我，向我开炮吧！” “猛打呀！炮兵同志，敌人上了我的地堡顶，”于树昌接着喊：“向我

开炮！为了胜利，对准我的地堡，开炮！向我开炮！” “于树昌，于树昌！”团长喊着他的名字。 “首长，同志，亲爱的同志们！再见啦！⋯⋯万岁！⋯⋯”紧接着耳机

里发出一声破裂的爆炸声，接着，一切声音都沉寂了。

团长抓住耳机喊：“于树昌，于——树——昌——！⋯⋯”没有一点回应。

这时候，前沿观察所报告说：“阵地上地堡口位置冒起一股浓烟，判断这是手榴弹爆炸；山腿上已爬满了敌人⋯⋯。”

团长狠狠地抓起电话筒，大声喊道： “全部炮火，急袭山腿！”

随着话音，外边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万炮齐放，刚爬到山腿的敌人， 倾刻被葬入火海之中。原来各炮兵部队的步话机员，耳机一直贴在耳边，倾听着英雄的声音。早就等着复仇的命令了。

复仇的炮火持续到黄昏，等步兵部队发起第二次反击才停止下来。一批批爬上山腿的敌人被打退了。敌人始终没有在自己失去的阵地上站住脚。当反击部队上去的时候，那里满山坡堆着敌人的尸体，密得插不上脚。于树昌最后据守的那座地堡，一半已经塌掉了，洞口横着 5、6 具敌尸，在靠近地堡门里，找到了烈士的遗体，他手里还握着半截未炸完的手榴弹木柄，身旁放着那部砸扁了的沾满血迹的步话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