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意外收获

语文课，是小丁老师上。我留心地察颜观色，如果数学老师把画本给他了，在一般情况下，即使先不批评你，也会用眼瞪瞪你，来个警告。看来没这个迹象。小丁一老师像往常一样，对每个人，包括我，都是笑嘻嘻的。也许数学老师真是“借我看看”，但愿如此！如果那样，我宁愿自己买一本赔上，永远不再去想那本画本。

这堂课学习马克·吐温的《竞选州长》。这老头可真逗：“你的忠实的朋友——从前是个正派人，可是现在成了伪证犯、小偷、盗尸犯、酒疯子、舞弊分子和讹诈专家的马克·吐温。”话说得多有意思。没讲之前，这篇课文我就至少读了 20 遍。越读越觉得好笑，越好笑越想读，这就读起来没完没了了。

小丁老师课讲得很活，不像有的语文老师，一生字解词，二段落大意， 三中心思想，四写作特点，让人倒胃口。如果是大家愿意读的课文，他就让大家反复读，然 后好像很随便地提点问题叫大家讨论，或者让大家提出疑问， 再共同研究。他根据你提出的问题的价值给分。注意：这是他的发明创造。你只要提出有价值的问题就给你分！他说这套不是什么凯洛夫的，而是他自己的教改试验。

我抢着念了一段课文。为什么抢呢？因为大家都想念，那就看谁手举得高。我举得高。一方面我喜欢这篇课文；另一方面我隐隐地觉得，在数学老师把画本交给小丁老师之前，应该表现得好一些。可是，以前不论我手举得多高，哪怕把大腿接上，胡老师也看不见，好像淘小子天生不是读课文的料。这回我念得没治了，像小说写得那样没治，我的朗读天才使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们读完课文，小丁老师问：“马克·吐温为什么要写这样一篇小说呢？” “因为他恨竞选。他因为参加竞选，人格受到了污辱。”一个同学站起

来回答。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说明美国的竞选不好。”又一个同学回答。“怎么不好呢？” “不是真正的民主选举。”另一个同学回答。

就这样，问题明白了，主题出来了。老师问完，又让我们提出疑问。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都可以提。

胖子牛大力站起来问：“老师，小说不是虚构的吗？为什么《竞选州长》里还写马克·吐温呢？”

“好，这个问题提得好！”小丁老师表扬了一句，“用第一人称写小说， 一般的用‘我’，不写名字，有的编一个名字，也有用自己名字的，这也是虚构。鲁迅先生的小说《故乡》里不也有‘迅哥’吗？80 分。”小丁老师把成绩写到记分册上，“谁还有问题？”

我站起来：“小说中说：‘最后，党派相争的仇恨加到我身上的无耻的迫害终于很自然地发展到一个高潮：9 个刚会走路的小孩子，包括各种肤色， 带着各种穷形怪相，被教唆着在一个公开的集会上走到讲台上来，抱住我的腿，叫我‘爸爸！’”这句话我不是照书念，而是背下来了。“老师，小孩子叫马克·吐温爸爸，为什么就是无耻的迫害呢？在咱中国，给别人当爸爸

不是占便宜吗？”

小丁老师笑了：“好，这个问题提得很有价值。说明曹三同学认真思索了，而且对小说吃得透。谁能回答一下？”

胖子牛大力自作聪明地说：“因为这样就把马克·吐温说成和那些穷孩子是一路货色了。”

小丁老师笑笑，摇摇头：“有点儿道理，但没说到正地方。谁能再谈谈？”又一个同学大声叫道：“是说马克·吐温娶过 9 个妻子！” “哈哈哈！”一阵大笑。

小丁老师也笑了：“有点儿接近了。这个问题我给解释一下，大家年龄小，对这类问题不理解是自然的。这句话主要是攻击马克·吐温生活放荡， 有许多私生子。好，95 分。谁还有问题？”

这么容易就得了 95 分，我来劲了，又提了一个问题：“老师，马克·吐温为什么要参加州长竞选呢？州长不是统治者吗？统治者不是压迫剥削老百姓的吗？这不是说自己坏吗？”

“好，这个问题提得很深刻。谁来解答？”

大眼瞪小眼，没人吱声。小丁老师说：“这个问题我也解答不好，我回去向其他老师请教请教，研究研究再给大家解答。这个问题提得难度大，一般人想不到。好，得分 100 分！”

45 分钟不知怎么就过去了，下课铃响时，我们还挺奇怪呢，怎么一会儿就下课了？当然，我也忘了数学老师借去的画本。我心里挺得意，有点忘乎所以，我语文从来没得过 100 分，这是意外收获。

下课后，小丁老师对我摆摆手，我心里咯噔一下，跟他到了办公室。 “你善于思索，能独立思考，说明你在智力上是大有开发潜力的。” 小丁老师开口闭口“智力开发”、“创造性思维”、“开拓型人才”，

我虽然不太懂，但知道他的话是对我极高的评价，心里有点飘飘然。但马上我就不飘了。小丁老师拉开抽屉，拿出那本被数学老师“借”去的画本。

“《心理学》讲，注意有两种：一种是有意注意，一种是无意注意。平常我们说的聚精会神就是有意注意，这样听课可以记住老师讲的百分之八十。一边听课，一边看窗外呀，摆弄手指头啊就是无意注意，只能记住百分之二十。你数学上学期总平均成绩 46 分，如今是电子计算机时代，这样能跟上时代步伐吗？好了，你回去自己考虑去。把这本画本拿去，清点一下图书， 明天放学后来找我。”

看来，我的图书员干到日子了。咱到底不是品学兼优的学生，本来也没想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