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员生活放荡不羁

赛纳河是那么美丽、静谧,那么富于变化!莫泊桑沿着开满野花的河岸散步,躺在茂密的草地上沉入深远的幻想,真如同置身梦境。那照亮了颤动着的流水的银白色月光,那给绿茵和玫瑰突然染上新的生机的第一束朝阳,将永远投射在莫泊桑记忆的屏幕上。

不息的流水带走了巴黎的一切污秽,也冲刷了莫泊桑这一周间在“办公牢房”里的全部积郁。

莫泊桑在赛纳河上度过的生活又是多么疯狂!他们凑钱买的“树叶号”这艘船不算大,但船体沉重。莫泊桑却能独自轻松自如地驾驭它。他是远足的健将。

不久后,他和朋友们在马朗纳岛上游不远处阿尔让特伊的“小水手”咖啡馆租了一间顶楼,和一帮年轻人在那里建立了一个群居营。阿尔让特伊以产芦笋著称,这群居营就起名“芦笋国”。莫泊桑成了“芦笋国”的君主。

后来,莫泊桑和几位伙伴又迁往下游的勃松,建立了一个以莫泊桑为主席的“克雷比特联盟”。

莫泊桑在伙伴中享有如此的权威,是因为他具有令伙伴们钦佩的多方面的才能。他是划船的好手。

在不适于划船的季节,他便徒步旅行。

1875年9月的一天,莫泊桑为了游览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竟然步行了六十多公里!

莫泊桑的勇武在伙伴中也是出名的。在“芦笋国”,他每天清晨同一个叫布朗的伙伴练两小时剑术,失败的总是布朗。

有一次,他们几个在萨特鲁维尔划船,停船登上河岸时,见一个大力士正在摆擂台,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莫泊桑拨开人群,上前较量,只几个回合,就把那大力士摔倒。

莫泊桑当时只有二十多岁,但他与女人的交往,其实由来已久了。

早在他17岁时,他又由于给与之关系暖昧的表姐写了一首情诗而被神学院开除。在艾德路塔时,少年莫泊桑同14岁的约娜那样的本地姑娘“恋爱”,几乎“攻无不克”。

在莫泊桑的许多作品中,我们都可以发现艾德路塔海滨生活给他留下的美好记忆:

第二天天刚亮,约娜就起床了。

她等候父亲。因为他穿着起来需要更多的时间,然后父女俩踏着朝露,穿过田野,走进鸟声啁啾的丛林。子爵和拉斯蒂克老爹已经都坐在拴船用的绞盘上了。

另外俩个船户帮着把船拖进水里去。他们用肩膀抵着船舷,使出全部力气把船推出去。在海滩的砂石上要推动船身是十分费劲的。拉斯蒂克用涂了油的圆木棍塞到船身底下,然后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拉长嗓子,有节奏地喊出“嗨唷嗨”的声音,使大家跟着他一起用力。

当船已推到斜滩上时,一下就轻松了。小船顺着圆卵石滑下去,发出撕裂布匹似的响声。船在激起泡沫的小浪花上停稳了,大家就都上了船,坐定在长板凳上。那两个留在岸上的船户便把船一送,推向海面。

从海上吹来阵阵微风,使水面漾起片片涟漪。帆扯上了,略微鼓着;小船在微波上静静地滑行。

他们已远离海滩。一眼望去,地平线上水天相连。靠陆地的一面,陡直高耸的削壁在脚下的水面上投出一大片暗影,只有浴在阳光下的小片草坡在黑影上形成几个缺口。

远处,在他们身后,望得见棕色的帆船正在离开费冈白色的码头;往前看时,有一个块圆而带孔的山岩,样子非常奇特,就像一匹大象,把象鼻伸进水波中。这正是艾德路塔的入口处。

海波的荡漾使约娜感觉有点眩晕,她一手攀船舷,目光眺望着远方。

这就是莫泊桑的长篇小说《一生》第三章,少女约娜和未婚夫于连·德·拉马尔子爵在约娜之父德沃男爵陪同下,乘拉斯蒂克老爹的船前往艾德路塔的一段。没有对海上生活的谙熟和热爱,是写不出这种精妙之笔的。

只是在对来艾德路塔度假的巴黎姑娘的追逐中,莫泊桑就不那么称心了。

一年夏天,艾德路塔来了个叫法妮的巴黎姑娘。这姑娘不但美丽,而且笑得那么开朗,身上还散发出异样的香味,简直令莫泊桑着迷。他给法妮写了好多情诗,有的满含着甜蜜的柔情,有的流露出失望的苦味。

莫泊桑终于鼓起勇气约法妮幽会。到了约会的时间,法妮迟迟未来,他便找上门去,还离得很远,他就听到法妮在向别人大声宣读他写给她的情诗!

在赛纳河上的划船爱好者中,莫泊桑最亲密的伙伴有四个。两个是鲁昂中学时期的老友“高帽子”潘松和“蓝矮子”封丹;另外两个外号叫“蛮力”和“独眼龙”。他们五人共同使用“树叶号”,共同生活在一个群居营里。

在这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眼中,船上有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不仅是一种装饰,而且是一种兴奋剂,能使他们快乐,令人陶醉,让他们疯狂,他们别出心裁地把这种女人称为“舵手”。但适合这群“狂人五少爷”要求的“舵手”不多,他们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另聘他人。

当然,也有例外。

一个星期六的傍晚,“独眼龙”带来一个外号叫“苍蝇”的娇小、活泼的女人。她不漂亮,但她什么疯狂的事都干得出,因此第一天就讨得五个伙伴的喜欢。从此,“苍蝇”每个周末都跟“树叶号”在赛纳河上游荡。

三个月过去了,“苍蝇”突然愁盾不展,原来她怀孕了。五个伙伴信誓旦旦,决定共同承担起父亲的责任。

不料有一次,船尚未紧靠河岸,“苍蝇”就向岸边跳去,落入水中,她虽免一死,胎儿却因小产没保住性命。

然而,这个荒唐透顶的故事,却是莫泊桑对自己当时生活一个侧面的真实写照。通过这段插曲,莫泊桑19世纪70年代放浪形骸的生活略见一斑。莫泊桑日后从自己这段经历中直接间接汲取了许多中短篇小说的素材。

法国资产阶级的淫靡,在七月王朝时代就达到骇人听闻的程度。马克思在揭露七月王朝实质时就指出:

一小撮金融贵族投机得来的财富自然要寻求满足,于是享乐变成淫荡,金钱、污秽和鲜血就汇为一流了。

这享乐变成淫荡的恶劣风气,在第二帝国和第三共和国时愈演愈烈。无产阶级诗人鲍狄埃曾用讽刺口吻这样描写,第三共和国时期巴黎的景象:

多亏上帝!成群的妓女

撅着屁股,发髻蓬松,

在街头咖啡馆拉客,

当着我们家门卖弄风情。

柯拉·珀尔们生意兴盛。

使多少继承百万家资的花花公子钱袋减轻。

多亏上帝恢复了秩序!

这种生活,一方面丰富了莫泊桑的生活,开阔了他的视野,为他日后的创作奠定了生活基础,但另一方面,也使他养成了我行我素、追求个人享乐的坏毛病,并影响了他的一生。

若不是这样,他该能多写出多少情操美好的杰作!